若是把一张丰盛的餐桌看成一个江湖,那每种食材都在用自己的性格来和彼此对话,料理的人,当然也要了解每种食材的性格,才可以最大限度地让它们发挥出自己的特色与优点。
像黄瓜,就是清脆爽利的,因此夏日不可无它。红彤彤的西红柿娇俏可爱,有点小女儿的脾性,酸酸甜甜,天真无邪。葱姜蒜,则是学究样的“老灵魂”,爱发表辛辣观点,不过心地善良,总第一个跳进油锅里负责“热场子”。不好招惹的是那堆张牙舞爪红艳艳的小米辣,那可是有名的“泼皮破落户”,若是有哪盘菜让她掺和了,保管大家谁都落不得一个安生。
食物的性格啊,跟人一样,有的温顺,有的冷傲,有的乐天达观,有的低调稳重,你以为你只是选择想吃的食物,但其实,你是在每个不同情绪的当下,选择和不同性格的食物进行交流。
食物里,个性最鲜明的,大概就是辣椒了。
辣椒的性格是痛痛快快、无需多言的,而且常常伴随着强烈的侵略感。在早有吃辣习惯的地区,辣椒当之无愧地成了当地饮食文化的巨大标签,而在近三十年,辣椒更是以舍我其谁的姿态俘获了大量年轻人的口味,随便一个商圈,哪个没有火锅店、川菜馆?走进每个城市最红火的夜市,哪个没有麻辣烫、串串香?再想想近些年流行的小龙虾、新疆炒米粉、爆辣火鸡面,若是一个小吃想要登上网红的位置,那它的捷径,就是先辣夺人。
常常与辣椒相依相伴的花椒也具有类似的性格,它常常令人害怕——怕不小心咬到之后,舌头犹如触电般酥麻的感觉,口腔里细细密密的苦味似乎也无法一时半会就消却。但它又很难令人抗拒——热油锅里下入花椒之后,瞬间升腾起的麻香直冲心脾,有这样令人欲罢不能的辛香,哪怕烹炒最朴素的豆腐也能让人食欲大开。
如辣椒、花椒这般的食材,怀的可不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心思,它们向来是把武器直接亮出来的,让你麻,让你辣,让你疼,也让你疯狂,让你上瘾。而无论你用什么方式与它们相处,它们都是一副将军莅临的姿态,随时准备好大杀四方,所到之处,都需归于麾下。
聊过刺激的,说过不羁的,不可不提的当然就是那些最常见于饭桌之上,无碍于四季更迭,更不挑地界的食物了,它们几乎在哪里都有存在感,但哪里也都不太张扬,因此也具有相似的性格,那就是质朴、温和,低调、百搭。
具有这样个性的,白菜得算头一份吧?
白菜可太有故事了,虽然长得是一副白白胖胖没有什么想法的样子,但它上得国宴盛席,下得寻常餐桌。虽然跟其他蔬菜比,它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滋味,也不需要多么精心的照料,但就是这样低调的寻常,最温暖人心。
想到曾经独居的日子,得空时买了许多蔬菜放到冰箱里,等到周末终于要做饭的时候,却发现小油菜蔫了,小番茄烂了,豌豆尖老了,只有那颗圆滚滚的白菜,还精神抖擞,饱满坚挺着。料理白菜,也不需要多么精湛的厨技,随意清炒,醋溜,没有不好吃的,若是冰箱里有冻好的肉汤,就更佳了,白菜耐炖煮,不会烂,炖个把小时过去了,吃到嘴里依旧有肉头感,难怪苏东坡都夸它“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
但恰是这样质朴的秉性,反而有时会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有道国宴精品,就叫“开水白菜”,即是拿上好的火腿,与老母鸡、老母鸭、排骨、干贝等鲜货吊一锅如清水般透亮的汤,然后把汆好的白菜心细细地摆在中央,这样看起来极为平凡的一盅摆到桌面上来,绝不夺人眼球,但夹一块白菜放进口中,白菜的清甜吸饱了汤汁的浓厚,咬下去,柔美化渣,滋味万千。
这道菜做法极繁,成菜极简,要的就是这样的化拙为巧,海纳百川,想来,只有白菜这样秉性的蔬菜,才当得起如此大任吧。
具有相同性格的,自然还有土豆和萝卜。大萝卜忠心耿耿,生熟宜人,土豆更是谦逊百搭,哪里的土地都能长出可口的土豆来,小小一颗,可以变化出千百种风味,闲时可做零食,饥时可以果腹,与谁搭配,皆不抢他人风头,自己亦可以单独成菜,常常担当大任,从不令人失望。这样的秉性,若是放在人的身上,有谁会拒绝和这样好的人交朋友呢?
林清玄说:“一个人选择的食物,能够代表这个人的性格。”但之所以食物能代表人的性格,或许恰是因为食物本身就具有不同的秉性。选择食物,其实就是一种投契的过程。我们处于什么情绪,就会想要与什么样性格的食物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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