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家家酒的场地永远是我家的院子。
我家院子大,且充分具备玩此游戏的条件。东面有条狭长的小河,河水潺潺,水草萋萋,小抄网随便一捞,网里鲫鱼、泥鳅蹦蹦跳跳,往河埠头一蹲,舀水洗菜多么方便;正南,即房屋对面,搭了葡萄架,藤蔓四处攀爬,绿叶随之游走,形成个天然的绿帐篷,常有蝴蝶、蜻蜓流连忘返,鸡鸭猫狗在下面转悠,太阳猛的过分了,我们也躲进这帐篷里,带着“锅碗瓢盆”,称为“搬家”;母亲在西边那块地上种了韭菜、茄子、蚕豆、番茄,加上院中野草、野果、野花到处撒欢,根本不用愁没“菜”下“锅”。
大人靠着院子的一面墙垒起两排砖头,在其上架了一块青石板,看起来像间没门的小屋,母亲在石板上晾晒洗刷,我把扮家家酒的玩具都藏在“小屋”里。这些玩具是我跟小伙伴们一起收集的,并时常更新或淘汰。
最初,玩具粗陋,破碗、碎瓦、瓶盖、玻璃片均可充当;后来“生活”好转,“餐具器皿”升级,陆续有了河蚌壳盘子、缺了一角的碎花蓝边碗、与某种补酒配套的透明小杯子,以及彩色塑料罐、生锈的叉勺、竹编小筐、铁丝缠的小篮子等。每次游戏开始前,这些“日用品”会先分配给几户“家庭”,若大家都看中了某样独一无二的东西,相持不下,那就通过“剪刀石头布”来决定。当然,除了分配所得,每家每户还可以自行添置生活用品,院子及近处有什么合意的尽可拿去,谁家先找到就算谁家的。
拿粉笔在院子里“画地为家”,你家、我家、他家,每个家庭由“爸爸”“妈妈”和“孩子”组成,但我们这些小人儿都不愿做孩子,都想当大人。这个时候,布娃娃就派上了用场。小男孩儿对扮家家酒的兴趣不大,就算参与进来,往往也缺乏耐性,常玩了一半就撂挑子,转而去玩玻璃弹珠和冲冲杀杀的游戏。索性“爸爸”也由女孩儿担任,玩游戏可容不得丝毫勉强。
扮家家酒的内容大致包括买菜、带娃、打扫、做饭、请客、做客。出门买菜时要机灵,先下手为强,拎着小篮子、捏着塑料袋,屋前屋后,地头院角,到处搜寻。四季草木是最贴心的朋友,想要蔬菜,水花生、蒲公英等野草叶子随处可捋;再高级点儿,就去菜地里掐菜叶,偶尔还偷摘未成熟的豆子和番茄。不过,被母亲发现了是要被骂的。拔几根狗尾巴草做扫帚,采一束野花插在罐头瓶子里,摘楝果、商陆摆果盘—游戏里的日子,也要过得活色生香。荤菜可选择的相对较少,到河里摸螺蛳、捉小鱼,鹅卵石当白煮蛋,干树叶为鱼鲞,红砖碎块即红烧肉,再去舀一瓢浮萍做汤羹,当然不能少了米饭—用沙子或泥土替代。看,蔬、果、鱼、肉、主食一应俱全,“得意”两字已挂在脸上,深觉自己是个好客的主人。
“客人”进门,落座,倒水,寒暄;“主人”夸完“妈妈”衣服好看,又夸“孩子”乖巧;“客人”则赞许“主人”屋子收拾得干净,菜肴丰盛。吃饭时,介绍菜和夹菜是必备环节,其他就靠即兴发挥了。有时,刚好有鸡鸭大摇大摆走过来,便说是自家养的,如何如何;有时,谈起邻里纠纷,你一句我一句,随想随编。我们不遗余力地学样、互动,生怕自己演得不够像。我们多么渴望快快长大,这样就能成为忙碌、得体、拿大主意的大人。
(虞 燕)摘自《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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