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那几亩自留地,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玉米、土豆、谷子、黍子等农作物,而是苍耳。因为只要去地里,苍耳就毫不留情地粘刺我。
八月底,晌午的热浪能把村庄融化,知了躲在蔫蔫的枝叶里声嘶力竭地叫。娘总说,这毒日头暴晒才能除掉杂草,她总是在半晌午带着我们姐弟去地里拔草。
农田在村外,视线所及绿浪汹涌。村人多种玉米,玉米一人高,密而旺。不跟紧大人,我们分辨不清自家田垄,垄间杂草密布,一脚踩下不知深浅。一阵风漫过,玉米秆一溜儿晃动,突然看不见娘在哪,我就大声喊娘,喊声把玉米叶子震得扑啦啦响。循着娘的回声,追赶去,心如撞鹿,坐在地头起缓气。觉得腿腕扎扎的,一看,裤腿、袜子、布鞋帮子上黏了数个嫩绿绿的苍耳。我一粒粒小心翼翼揪下。瞟一眼地头坐着打歇的娘,她抬起手背擦一把汗,又一头钻进玉米地,左右开弓地在两拢地里使劲拔草。
我十岁那年的夏天,得了严重的腮腺炎。脖子肿大,疼痛让我不能吃饭不能说话,更别说去上学了。村里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开了些去痛片四环素类的药,服药几天病情不见好转。娘去野地里的拔苍耳秧子,忙着清洗了几株,又切成半尺长段,放到铁罐子里,提起木槌使劲捣起来。一下下,一声声,很让我烦躁。据说我的脖子会烂掉,或者治好了也可能有歪脖子的后遗症。我又疼又惧,觉得自己会是一棵枯竭而死的小草儿。半小时后,娘不由分说,把那些绿汁液涂在我脖子上。持续涂了两天,消肿不少,我到底能勉强张嘴吃些流食,娘长长松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苍耳秧的功劳。
金秋十月,收获的季节,每次去旷野的田地,我娘会不间断地采些熟透的苍耳子,晾晒干,积攒半蛇皮袋多。等冬天农闲时,把干燥的苍耳子细细捣碎成粉,每次拌猪食时放一些粉末,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十个月工夫,就肥猪满圈。
(焦淑梅)
摘自微信公众号“微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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