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节奏太慢,日子也就显得格外的悠长、寂寥、乏味、煎熬。但这在母亲眼里,却充满着诗意,她说冬天不是熬过去的,是要慢慢煨,像文火慢炖一道美食。
记忆深处的冬日,母亲总是最先起床,燃一炉炭火,煮一锅白花花的稀饭。稀饭熬煮过程缓慢,以小火煨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处在意。粥太浓了,米就显得寡淡;粥太稀了,滋味就彰显不出来。单单一锅稀饭,母亲都会用十分的心思,更何况那些美味佳肴?
小脚炉是冬日的主角,有它的日子也就多了回味。有时候,父亲会吩咐我给他煮酒,围炉煮酒的过程里,我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比如在里面煨蚕豆,煨黄豆,煨玉米、煨馒头干……煨豆子最有趣,把豆子埋入炉灰,过一会就发出“叭”的一声,这是豆子熟透的歌声。豆子虽然香喷喷,却也不敢多吃,吃多了会放屁,被大人听到了,就知道这小屁孩子又借机贪馋了一回。酒煮好后,水也开了,灌汤婆子煨汤婆,可以将温暖延续到冬日的每一个角落。
抱着汤婆子看书、钻被窝、串门子,汤婆子成了保暖的利器。汤婆子有好多种,富贵人家用橡胶的新式热水袋,穷人家用挂盐水时收集起来的吊瓶,我母亲的祖父是铜匠,因而家中不缺汤婆子。外曾祖父的手艺非常好,做的汤婆子由大到小,都雕刻了精美图案,有国富牡丹,还有喜上眉梢,也有单独刻字的,父亲用的那一只就刻着“家和万事兴”,短短几个字,蕴藏着无限的人生期许。
记得母亲说,刚结婚那几年,父亲脾气大,稍有不顺就与母亲吵架,吵得最厉害的时候,两个人动钉耙锄头,砸锅摔碗。母亲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外曾祖父从箱底摸出了这只刻字的汤婆子交给她。一开始,这汤婆子是母亲自己用,时时自省,但父亲看见她用这么大的不适合,便要了过去。有一次,我正把玩他的汤婆子,父亲小声透露,说每次手指不经意间触摸到这几个字,心都会咯噔一声响,原本想吵架的心都化掉了。别人煨汤婆子只是取暖,父母煨汤婆子,却煨出了家和万事兴。后来,外曾祖父去世,我们意外发现他的樟木箱里还藏着好几只“家和万事兴”的汤婆子,想必他担心晚辈的婚姻不宁,想要以此警醒他们,煎熬生活无趣,煨煮日子有味。
很多地方有“煨冬”这个说法,煨冬到底是煨什么呢?冬日的漫长与寒冷,原本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煎熬,但人们有心将一个“煨”冠在“冬”字之前,冬的寂寥,冬的寒冷,冬的悠长,都变了味,这味儿滋润着饮食男女,也熨帖着家庭生活,冬经过火苗的舔舐成了一道美味,由此看来,煨冬,煨出来的不再只是一个美好季节,更是一段美好人生。
(刘 鹏)
摘自《阿坝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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