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一家人南下苏南,成为“流动的中国”里的一朵浪花。正月初三下午,领略了宜兴丁蜀古镇“一街陶艺、一街人流”的“陶旅文融合”盛景后,已近夕阳西下。按照行前攻略,儿子驱车前往玉龙潭明清古镇,用手机预定了“万紫千红农家乐”。华灯璀璨时分,在那里与他的好友小杨夫妇会合。
“万紫千红农家乐”是一家庭院式餐馆,上下两层,干净简朴。老板娘热情爽快,问我们如何配菜。我们请她做主。几样凉菜上来后,老板娘端上一个热气腾腾的汤盆,随即飘来温软的宜兴方言:“an lai xun蒸蛋来哉!”话音落,一个白瓷汤盆已放在桌上,只见金黄的蛋羹上卧着一堆小雨伞状的酱炒蘑菇。夹起一朵菇入口,咸、鲜、脆、滑,细腻而爽口,唇齿生香——淡淡的松针香味。
“这是什么菇?”“an lai xun”,老板娘的回答仍是浸染着宜兴味儿的吴语。
“啥?”桌上人皆一脸茫然。
看我们的表情,老板娘似乎明白了方言的隔阂,立即用普通话一字一顿地说:“ān lái xùn,我们这里的特产。”
“ān lái xùn?”我们仍然一头雾水。看着懵懂的我们,老板娘很无奈,可能是认为自己的普通话说得不好,在转身出门时,嘴里还认真地用普通话自言自语“ān lái xùn,ān lái xùn......”。
老板娘的话听不懂,于是我们用手机查询。输入关键字“宜兴菇”,答案立马揭晓:“宜兴有个叫燕来的菇凉!”“不时不食,雁来蕈”。这种时鲜蕈菇生长于松林,采摘时节恰逢秋风送爽、大雁南飞,因此便有了“雁来蕈”这个富有诗情画意的名字!2014年5月,《舌尖上的中国》曾专门推介过紧邻宜兴的溧阳“雁来蕈”。苏南人把“雁”念作“an”,“菌”叫作“蕈”。解开了“ān lái xùn”之谜后,我们自我解嘲说:“没有听懂老板娘,只怪我们没文化。”饭桌上一片笑声。
品味着鲜美的“雁来蕈”,忽然想起有年秋天去赵朴初先生老家太湖县,吃过一道菌菇炒肉片,主人介绍,蘑菇叫“三九菇”,因为农历三月和九月在山上才能采到。“雁来蕈”是不是“三九菇”?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大家一查,果然,“三九菇”学名叫松乳菇,又名松菌、雁来蕈等,安徽黄山、大别山区均有出产。在桐城文化故里安庆,人们还把三月份采摘的“三九菇”,称为“桃花蕈”。
网上有不少推介“雁来蕈”的文章,以介绍江南风物的散文居多。我国食用“雁来蕈”至少有2000年的历史。宋代陈仁玉所著世界第一部专门研究食用菌类的《菌谱》即有记载,赞它“凡物松出无不可爱”。诗人杨万里曾用“香留齿牙麝莫及”的诗句来赞其美味。苏东坡晚年卜居阳羡(宜兴古称)买田时,嗜食此物,评价其味“绝佳”。也有科普类短文,说它不仅味道鲜美,还具益肠胃、理气化痰等药用价值,食用之法包括制酱、汤、炒等等。一盆“雁来蕈”蛋羹,让我们品美味、谈新知,体味舌尖上博大精深的菌文化,两家人聊天的话题,年味中多了一份书香味。
“这种野生菇很少吃到,要是能人工种植就好了”,小杨突然感慨。“是啊,现在松茸、松露都能人工栽培了,科研院校的专家教授只要关注到,用心钻研,肯定能实现人工种植”,儿子接上了话茬。“到那时,时令山珍就变成普通菇,一年四季端上城乡百姓的餐桌,成为大健康的美食了。”
“实现人工种植后,希望保留它原来的风味”,小杨的爱人说,话语中充满了憧憬。
我想了想说,理论上现代科技能解决这个问题,关键应该是两点。首先是育种突破,再是大面积栽培、加工过程中的技术和管理,这需要有科学严谨的工匠精神。说到这里,我脑海里浮现出前不久一位与中国工程院院士张伯礼对话的年轻俊朗面孔——“中国药用菌之都”金寨县的一位企业家。他原来是做芯片并拿过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的,后来到金寨转行做药用菌,一直要求企业员工要用做芯片的精神做产品。我想,我们的菌物科学家、企业家像做芯片那样精诚、精细、精致,一定能在不远的未来实现“雁来蕈”等珍稀菌菇的人工栽培,并且让它保留松针泥土和桃花的味道,让消费者在享用时能听到清风雨露的呢喃……
(作者单位:安徽大学农村改革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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