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提出“创造乡村优质生活空间”。如何实现这一目标任务，重点应从完备度、便利度和舒适度三个维度推进，解决“有没有”、“好不好”、“优不优”的问题。高完备度是“看得见”的幸福，高便利度是“摸得着”的幸福，高舒适度则是“感受到”的幸福。

　　所谓完备度，就是缺什么补什么，尤其要补齐农村基础设施短板。近些年国家花大力气改善乡村的基础设施条件，但是依然有一些地方水、电、路、气、网等设施还不完备、不配套，农民距离现代生活的基础条件还有一定差距。跑到数公里外靠肩挑手提取水，且水质无法保证的现象依然在个别地方存在。不少农田灌溉设施因为管护不及时而陈旧老化，灌溉效率低，给农事作业增加困难，甚至还有个别地方因为能有效工作的机井不够，农民需要半夜起来轮番抱水管抢水浇地。通信网络基站建设尚有死角，一进村手机收不到信号的现象还偶有发生。还有一部分基础设施是因为过去建设标准低，影响农民向现代生活方式转变。比如农村道路基本结束了“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腿泥”的农民出行问题，彻底解决了“车在路上跳、人在车里跳、心在肚里跳”的乡村“三跳路”的交通困境，但到组到户的硬化道路仍有缺口，农民出行在一些地方还存在“最后50米”问题。很多农村道路路面窄、弯道多，存在错车难、隐患大的问题，导致乡村道路交通事故发生率居高不下。解决乡村基本具备现代生活条件的完备度问题，关键要看设施建设数量与质量是否满足需要，各项设施是否配套衔接，建设、管理、应用是否统筹协同。在实施过程中应以急需性强、兜底性强、普惠性强、影响面大为目标任务，还应考虑村庄数量在减少、乡村人口数量在减少等因素，不可盲目铺排，造成浪费。

　　所谓便利度，就是要适应农民对生活改善的需求转变，不断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方便快捷期待。在物质条件不丰富的过去岁月，农民追求的是“得利”，只要得到他们所应该得到的好处心理就满足了。而丰衣足食的今天，他们追求的重点则是“便利”，物质生活条件改善了，他们不再仅仅要求经济上得利，更希望在生产生活方面政府都能提供各种便利条件。如今，农村养老、医疗、教育、托育等基本公共服务供给与城市相比，差距比较明显。全国农村现有养老机构仅2万个、互助养老服务设施不到15万个，养老机构和服务设施建设无法满足农民养老的需求。农村幼儿托育与学前教育等资源供给也存在数量和质量双重不足。多年来国家对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不断加大投入，服务能力、服务质量、服务水平不断增强，如数字乡村建设，让数字跑腿，农民在一些方面可以“即申即享”，甚至“免申即享”，网上办结，不需跑路、不需求人、不需等待。但有些农村基本公共服务还需要进一步全面下沉到村、到户、到人。如有些村村医流动性大，村卫生室的服务能力和医疗水平都比较低，能提供的医疗服务仅限于拿拿药、号号脉、量量血压，农民在家门口就能便利看好病的愿望还难以实现。有些乡村公交车线路少、班次少，老少出行都不便利。解决便利度问题，既要尽力而为，又要量力而行，不可超越发展阶段、超越现实能力、超越乡村实际，追求高大上。

　　所谓舒适度，就是要解决农民的感受问题，让农民在日常生产生活中都能真切感受到有很强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随着科技的高度发达，农民自改革开放以来，生活的舒适感越来越强。挖河修路等高强度体力劳动已被机械全部取代，“一个月过年、三个月种田、八个月空闲”已成常态。但新的不舒适问题又不断产生。比如农村生态环境问题，“三大革命”虽然已经取得了很大成效，但农村垃圾、污水治理还没有完全到位，个别地方垃圾围村、污水横流，废弃物收运、处理不及时，村容村貌不整洁，农民生活舒适度低等问题还偶有发生。农村垃圾、污水和改厕等环境卫生政策还需要进一步全面贯彻落实。再比如农村农产品交易，现在电商网上出售农产品，说得很热闹，但实际上电商销售占农产品交易量的份额还不到1%，而经纪人交易占比高达65%，鲜活农产品市场销售份额占15%，其余份额为供销合作社、国企和民企。有些太时髦的东西，农民还跟不上，电商平台好多农民还不适应、做不了。因此，应根据当下农村实际，着力发展经纪人交易。送文化下乡活动是长期以来繁荣乡村文化的主要方式，但有些送的文化活动和文化产品不是农民所想要的，农民不愿看。乡村文化建设必须发挥农民主体作用，让农民参与，不能让他们只当旁观者。由农民自己创造文化、创造自己的文化，乡村文化才有生命力，农民才有兴趣参与而非远离。总之，舒适度需要体现生产、生活、生态和“生意”的四生契合。所谓“生意”即市场开发，现代化的生产生活生态条件，还需要现代化的市场开发，畅通人流、物流、信息流，这样的环境才是高舒适度的“诗意栖居”，才能实现向现代化文明生活的跃迁。

　　创造乡村优质生活空间，不断提高农村生活的完备度、便利度和舒适度，在具体实施上应分类施策、有序推进。一是从空间的形态看，应构建好实体和虚拟“两个空间”。在打造优质实体空间的同时，应注意虚拟空间的净化。尤其随着信息化、网络化的普及，虚拟空间里鱼龙混杂，网上形形色色的诈骗手段五花八门，不少不法分子就是通过网络平台行骗，农村大多是老人、妇女、儿童，缺乏对诈骗分子和信息的辨识能力，很容易上当受骗。杜绝农民上网风险，加强虚拟空间管理尤为迫切。此外，还要多搭建一些农民喜闻乐见的网络平台，为农民提供能引起情感共鸣的节目，提高他们在虚拟空间的舒适度。二是从受众主体看，乡村优质生活空间不只是为农民而创建，还应为市民打造。农民的生活空间和市民不一样，农民重在生产生活的便利舒适。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我国城镇化率提高了50个百分点，那些在故乡“地下埋着祖宗、地上留着童年、家里住着爹娘”的新市民，都会时时泛起乡愁，他们去乡村追求的生活空间主要是旅游休闲、探亲访友、养生养老，以精神享受和康养放松为重点。三是从空间格局看，我国2000多个县情况千差万别，打造优质生活空间大体应以县域为单位，实施中应由单村推进过渡到多村联动。应对风土人情、文化风俗、地理环境、生态气候等基本条件相近的村，以设施共享、产业联动、服务协同、治理一体为目标，实施多村联动，片区化推进的方略。四是从哲学层面看，应“物质空间”和“精神空间”协调推进，既重“塑形”，也重“铸魂”;既富口袋，也富脑袋。当务之急，在完善基础教育的同时，应大力发展乡村职业教育、继续教育和终身教育。乡村振兴的关键是人才振兴，人才振兴靠的是本乡本土的人才。乡村教育的“逆乡土化”是乡土人才振兴的“卡脖子”障碍。今天的舒适不等于明天的舒适，可持续的舒适就在于“精神空间”的建构。

　　(作者系中国农业经济学会原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