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品出姜的味道,是八月回老家山东莱芜休假时。
“真辣,跟小时候一样。”刚到家,我就去市场买了新鲜的“姜芽子”,切了不薄不厚的片,浸到醋里,撒些许盐,加几粒花椒,准备晚餐时享用。母亲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也端上了姜咸菜,打算给晚饭“加点料”。
父亲夹起一块姜片,边尝边打趣我:“出去这些年,连家乡味都忘了?我们莱芜的姜,生熟都辣。”在外十多年,家乡的味道我自是不敢忘,只是各地的美食品尝得越多,越是洗淡了舌尖上的记忆。
儿时,姜与我们的小家相伴,也与莱芜的很多家庭相伴。
种姜时节,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一捆捆的玉米秆,被铡刀切成两尺长,圆滚滚地捆起来,平着放,堆成厚厚的墙,任凭多大的风都刮不倒。这些秸秆的作用很大,关系到姜苗能否长好。姜种下去,在朝阳的一侧紧密地插下一排秸秆,盛夏的午阳,热烈到要烤化一切,但干燥的秸秆却为绿油油的姜苗遮出一排阴凉,避免了姜苗被晒蔫的风险。
待到收姜,小院里热闹非凡,七大姑八大姨都聚在一起,分工协作。主人家早就准备了大大小小的筐,大的用来暂存,小的用来收集散姜。热闹的地头上,有人挎着筐满地里跑,也有人坐在马扎上给姜去土剪姜苗,好不热闹。其中,技术难度最高的活儿当属刨姜,有经验的姜农,刨姜时既不伤姜,也不漏姜,带土还少。而最有意思的活儿当属危险系数极高的“下姜井”,这一场景曾让年幼的我看得胆战心惊。“下姜井”前先要点一盏蜡烛,滴几滴蜡粘在挎筐底部,用绳子把筐下到姜井底部,若蜡烛放到井底还持续燃烧,人才能下到姜井里,如不燃烧,需要过几天再试才行。下井时,需要用力撑住井壁两侧的坑洼缓慢下行,在距井底一米左右的地方,停在井壁一侧的姜洞里等着,待到地面的人用结实的麻绳把挎筐系好,一筐一筐地把姜下到井里,井里的人再把悬筐的绳子果断地拉进去,倒出姜并堆放好。在农村还没有普及冷库和冰箱的时代,村里人大都是这样存放姜,想来已有二十多年了。
卖姜的那段时间,是全家最喜悦的时刻。卖姜前,先要“出姜”,也就是把姜从井里提上来。由于运姜的筐太小,运输能力有限,六七百斤姜需要上上下下百余次,全靠双手往上拉,很是费劲。终于,在父亲母亲的通力协作下,一筐筐生姜被顺利运往地上。而后,则由我和姐姐对生姜进行仔细清理,生姜一下从“泥巴人儿”变成了个“黄胖子”。
品相良好的生姜,总能卖出个满意价,而卖姜的钱,也让我和姐姐得以完成学业。正因为如此,我对姜的感情很深。依稀记得儿时的夏天傍晚,葡萄架下虫儿鸣。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和工作,家人们围桌而坐,开心地享用晚餐。大锅里热着馒头,馒头篦子下是热腾腾的地瓜。母亲端上刚拌好的马齿苋、土豆丝调蒜、豆角茄子,但我最爱的还是那道姜丝鸡蛋。把生姜切细,用花生油炒一小会儿,打上鸡蛋,洒少许盐,等个两三分钟,盛碗享用,金灿灿、喷喷香。虫鸣热闹,家家户户做饭的烟火升腾,呼唤着忙碌了一天的家人。袅袅炊烟中,姜味犹存,岁月静好。
(作者系农业农村部农业机械化总站高级农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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