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乡村多年,但我家的那座老瓦房以及住在老瓦房的那些事,总在我脑海里跳跃。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能将茅草屋修建成瓦房,那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村民们总是要积攒好多年,才敢动工掀掉茅草屋。那时农村的青瓦房,地基及下半部分墙体,由一米多高的石条堆砌而成。上半部分,家境富裕的,就买或者请人烧制一些砖;家境贫穷的,就用竹子编成篱笆,再用石灰、谷草、泥巴混合物糊在上面。瓦房屋脊两边成人字形,沿着屋脊从上到下均匀搭建五六根檩子,然后用竹子、木条或者柏树条等在檩子上按尺寸订好椽子,最后在上面规则地盖上瓦,经过这一系列工序,房屋就算修成了。
我家老屋的瓦房,与村里的相比有些“与众不同”,其他村民家的瓦是青色的,而我家的瓦是淡红色,准确地说是带些泥巴的颜色。那是因为柴火不够,强行闭窑的结果。
那时父亲病重,家里缺劳力。但看着村里一间间茅草房被小青瓦房代替,不甘落后的母亲便请来泥瓦匠做瓦坯。大约半个月,瓦片晒干后,我们就将这些瓦片放在柴屋里小心保藏。
接下来的工作是储备柴草,烧制瓦。各色柴火比如麦秆、稻草、苞谷秆以及修剪回来的桑树枝条、黄荆条什么的,把房前屋后码得满满的。
柴火够了,于是开窑。等到瓦片通红,火苗冲到顶层的瓦上,就可以闭窑了。但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我们家所有的柴草都烧光了,于是只好把猪圈房上的柴草都全部拆下来,可即便如此,还是差最后“一把火”,无奈之下只好强行闭窑。因未充分烧制,瓦的中间部分呈现泥巴一样的红色。
可不管怎样,我们家终于拥有了三间瓦房。
老屋的房子敞亮,当初建房子时,为了解决屋内光线不足的问题,我母亲便嘱托匠人抽调几匹小青瓦,换成透明的玻璃瓦,屋内顿时亮堂而温暖。
老屋的门槛是木头做的。过去,我常在门槛前搭一根条凳,然后坐在门槛上写作业。下雨天,我还爱坐在门槛上,看着雨点沿着屋檐慢慢流淌下来,砸在地面上或深或浅的水窝里。
老屋虽然简陋,但环境幽静。房屋的周围,是苍翠的竹子,大约有一亩地。捡笋壳是那时我们每天必做的事情。早上起床后,拿着背篼、铁钳,钻入竹林,很快就能捡拾满满的一背篼。母亲也会选一些比较好的笋壳留存下来,闲暇时用来做鞋底。
瓦房旁边还有一棵苦楝树,虽然从未管护过它,但它却每年都果实累累,一串一串的,满树都是。在那个玩具极度匮乏的年岁里,这些果子成为孩子们难得的玩具。我们捡起果子,当作嬉戏的子弹,在苦楝树下相互追逐着。
房前屋后,最多的就是广柑树。记忆中,童年最期盼、最有趣、最幸福的一件事,便是团年时给果树“喂饭”。就是用柴刀轻轻把挂果的广柑树主干砍出几条小口子,边砍一边念“砍一刀,结一挑 ”,然后把蒸熟的“年饭”塞到小口子里。
离老屋不远,有一个四合院,古朴清秀,很有气势。
四合院的柱子和屋梁用的都是很标致的大原木,而且全用榫子固牢。院里住着十多户人家,上下二三十口人,就像一个大家庭,来来往往,出出进进,互相帮忙。虽然他们总有扯不断的瓜葛,但遇上哪家有急事,支应一声,大家就会帮忙打理,而且绝不谈报酬。
后来,我通过考学走出了村庄,定居在城里。父亲去世后,我们把母亲也接到城里,便把老屋转让给了本院子里的村民。如今,四合院不见了,瓦房也慢慢逝去,变成了小洋楼,成为变迁发展的一个缩影。
但我仍不时想起这座瓦房,瓦房素雅的身影,总会伴着一些老物件在眼前浮现,屋檐下的石水缸、堂门边的石磨子、院坝边的磨刀石……
(作者系四川省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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