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热热的南风里,老家的麦子熟了。空气里的麦香夹杂着乡愁,让我不禁想起了儿时的麦收往事。
那时,我刚刚上小学,学校里一到芒种前后便开始放麦。我背着书包走进家门的时候,父亲正蹲在井台边磨镰。磨刀石弯弯的,那是岁月留给它的弧度。
父亲拉着碌碡去了场院,那里将是收麦的第二战场。我们在场院里铺上细土和麦糠,再洒上水,然后大人孩子一起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将场院压实。很多的小伙伴蹦跳在场院里,收麦是一年之中的大事,整个村庄都忙得热火朝天。
天麻麻亮,全家人便都已经起床。简单的早饭过后,父亲和母亲一人操起了一把镰刀。
开镰了。父亲母亲站在地头,俯望面前的一望无际,麦浪金黄。右手持镰,左手揽麦,躬身弯腰的父亲母亲动作迅速而麻利。镰刀过处,一片片的麦子应声而倒,露出的麦茬整整齐齐。
我跟着父亲,姐姐跟着母亲。我们和爷爷一起,为麦子打捆。随手操起一把刚刚割下的麦子,凭着感觉将其分成相对均匀的两股,然后握住麦穗,弯曲打结,将麦秸连接成长长的一根。再将其伸展放在露出麦茬的麦地里,抱上一捆刚割下的麦子,用结好的麦绳打结拢起,便将麦子捆了个结结实实。以麦捆麦,这该是庄稼人智慧的发明。
太阳升起来了。父亲母亲已经汗流浃背,但“唰唰”的割麦声并没有停。年迈的爷爷戴着斗笠,脖子上搭一块毛巾。长长的麦地在脚下铺展,一眼望不到头。我和姐姐以喝水为由跑到地头歇息,手里抱着白色的搪瓷缸。越来越毒的日光烤得我们好生焦躁,但母亲的吆喝声很快就传了过来。我和姐姐慢吞吞地走过去,继续枯燥的劳作。
远处过来了一辆自行车,后座上的大白箱子非常显眼。骑车的青年停在地头上吆喝:“卖冰棍!”这次父亲却非常慷慨,他很及时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毛零钱。那时候的冰棍五分钱一根,用一种涂了蜡的白纸包着,轻轻剥开,舔一口,清爽无比。
天终于晌了。我和姐姐跟在大人的后面,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奶奶已经摆好了饭桌,大锅里正热气腾腾,母亲掀开锅盖,我瞅见了蒸在箅子上的小搪瓷盆,里面是特别下饭的虾酱炖蛋。
没有煎饼,全是馒头,还炖了自家菜园里的茄子扁豆。一把小葱绿油油的,在饭桌一头。几只黄瓜和西红柿浸在水缸里,捞上来咬上一口,凉凉的感觉非常消暑。
吃罢了饭,小憩一会儿,便要接着下地。半坡的麦子在那里晾着,让人心里很不踏实。
但下午的节奏明显慢了,看着我们的劳累样子,爸爸说:“听说有种机器叫联合收割机,只要机器开过,站着的麦子就直接打成麦粒!”
一股虔诚的膜拜,顿时升腾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我们祈祷着什么时候村里也能用上这样的机器,那样我们就可以从繁重的劳动中彻底解脱。当时觉得这只是幻想,没想到它很快就遍及了全国,让繁复的麦收成为如今怀旧的情绪。
麦子收完了。村里的脱粒机们,开始彻夜长鸣。打麦是一场战斗,每个人都全神贯注,高度紧张。放麦捆,接麦粒,垛麦秸,按部就班,紧锣密鼓。刚打下的麦粒软软的,放进嘴里一嚼,黏黏的,非常筋道。
躲过了几场说来就来的雨,晒干的麦子终于都装起来了,父亲赶着牛车去镇上交公粮。场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麦垛孤独地站着。又嫩又尖的麦芽长了出来,我赶着家里的那群小鹅,让它们去享受美餐。
新打下的麦子做成了饽饽和水饺,父亲带着弟弟一起,在院子里敬天敬地,还要去村东的墓地祭祖。
麦收结束,天下了一场很及时的雨。农民们趁着潮湿把玉米点进地里,新一季的种植,就这样再次开始。
童年远去。儿时的麦收过程成了永远的记忆。一辆辆深红色的联合收割机,让一切变得从容而迅速。
每年的麦收过后,弟弟都会带着用新麦子做成的水饺,告慰已经长眠的爷爷奶奶和父亲:尝尝吧,老家的麦子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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