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纪80年代个人电脑大规模普及应用以来,经济社会先后经历了以单机应用为主要特征和以互联网应用为主要特征的两次数字化高速发展浪潮。如今,信息化时代的第三次浪潮正处于“下半场”,以大数据、物联网、5G通信、云计算等为代表的数字技术正与产业发展高度融合,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生产生活方式。2021年中国数字经济市场规模为47.6万亿元,占GDP比重为43.5%。在复杂严峻的经济环境下,数字技术已成为当前最具活力、最具创新力、辐射范围最广泛的要素形态。随着产业数字化的深入发展,数字技术在农业领域的渗透率也在逐年提升,2020年第一产业数字经济渗透率为8.9%,较2019年增长了0.7%。数字技术与农业现代化发展深度融合,有望赋能乡村全面振兴,为农民收入稳定增长提供新路径。
数字要素赋能农民增收的作用机制
数字作为一种全新的要素形态,通过效率提升、成本管控、机会创造实现了农业产业的全方位变革,深刻地改变了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
数字技术能够优化农业生产过程,提高生产效率降低边际成本。受制于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农业生产的产量和质量往往具有很强的不可预见性。一方面,传统农业生产自然属性强、生长周期长,生产过程难以规范,产品质量难以得到有效保证。另一方面,农户通常不具备生产标准化与质量监管的条件,从生产端到消费端的层级与环节繁杂,导致产品质量与价格不对等,压缩了农户收入的增值空间。以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为代表的数字技术恰好可以有效解决上述问题。在种植过程中,联网的传感器可以实时收集光、温、水、肥等农业要素信息,让农民即时了解田间信息,从而优化各项生产要素投入,有效管控因环境导致的生产不确定性。在收获期,农民可以运用物联网收集生产大数据,综合与生产相关的气候、土壤墒情、病虫害信息,精确收割作物。总体而言,数字技术在生产环节主要通过改变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加强农业生产环节的劳动过程控制,提高生产效率降低边际成本,进而提升农户收入。
数字技术能够降低复制成本,提升农产品标准化程度。加工环节是农产品转换成商品的必经途径,但在现实中农户往往忽略了具有高附加值的初加工过程。高度分散的生产方式导致农产品异质性过强,标准化程度不够,绝大部分农产品优质不优价、叫好不叫卖,溢价效应不明显,农户难以在农产品产业链条中获取增值收益。数字技术嵌入到加工环节后,不仅可以实现选品标准化、包装标准化,还可以有效解决农产品的溯源难题。这是因为数字技术具有公共物品的属性,公共物品的非竞争性和非排他性可以大幅降低标准化所需要的复制成本。此外,由于消费者通过扫描电子标签就可以对农产品的生产加工过程进行追踪,数字技术的引入也为农产品加工环节的“文化赋能”提供了可能性,农户可通过“文化赋能”和热点营销的方式赋予农产品“故事”属性和文化价值,进一步提升农产品的附加价值。
数字经济能够改善流通渠道,重构交易环节减缓成本约束。传统的农产品流通模式一般会经过生产者、经销商、批发市场多个中间环节,因为流通链条长、涉及的交易主体多、流通基础设施薄弱,所以容易造成农产品流通成本高和损失概率大的问题。尽管我国农业组织化发展迅速,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分散生产与小规模流通的基本格局。数字经济的出现,打破了农户、中间批发商、各级经销商点状分布的格局,通过信息的高速传递,将农产品流通从货源组织、物流环节、配送环节、零售环节四个阶段重组为货源组织、零售交易和物流匹配三个阶段,进一步减少了流通环节,缩短了生产者与消费者的现实距离。从这个角度看,数字经济主要通过重构交易环节减少物流成本,最大程度上促使农产品市场实现充分竞价,提升农户在全产业链中的收益份额进而提高收入。
数字赋能农民增收的现实进展及存在的主要问题
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实施数字乡村战略,发展壮大乡村产业,拓宽农民增收渠道。此后,连续三年的中央一号文件都对数字技术在三农领域的应用提出了具体要求。在政策的大力支持下,数字技术开始逐渐渗透并应用到农业的各个领域。其中,以电子商务为代表的数字技术在农产品流通环节应用最为广泛,促农增收效果也最为显著。数据显示,2021年全国农村网络零售额达2.05万亿元,比上年增长11.3%。然而,与数字技术在农产品流通环节的迅速发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数字技术在生产和加工环节的应用现阶段仍处在起步阶段,应用范围相对有限。农业产业链发展程度落后于数字技术的更新迭代速度、农村人力资本尚未适配数字技术的应用需要、公共服务与激励机制不健全等问题限制了数字技术促农增收的实际效果。
部分地方政府在数字赋能农民增收的认识上存在误区。部分地方政府对数字技术本身及其促农增收作用认识模糊存在误区。一是过度依赖电子商务的发展,只注重农村电商的建设资金投入,忽视了大数据平台、物联网、射频识别等其他数字技术的研发激励,诱发了电商项目财政资金投入的“粘蝇纸”效应。即各级政府拨付给数字技术促农增收的财政支出“粘”在了农村电子商务项目上,从而增加了农村电商的财政资金投入,而增加的这部分财政投入的边际效应却小于政府将这部分资金用于其他数字技术研发产生的边际效应。二是公共培训服务缺乏针对性,政府部门牵头的数字技术培训过于“专业化”,实操性有限,部分课程与农民使用数字技术的真实需求并不匹配,能够解决实际应用难题的公共培训服务明显不足。三是农业生产的基础数据库不完善,数据要素是支撑农业技术促农增收的关键支柱,而目前有关土壤墒情、作物生长、农业气象的大量数据却散落在各个部门。由于缺乏政策指导和部门统筹,数据分割现象较为突出,数据格式兼容性较差,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数字技术促农增收的效果。
农业产业链发展程度落后于数字技术的迭代速度。农业产业链发展程度与数字技术迭代速度间存在较大的产业时差,目前我国农业产业的发展程度要落后于数字技术的迭代速度。一是农产品供应链建设并不完全适应数字技术的发展需要,物流配套设施以及冷链运输建设相对滞后,无论是农产品进城的“最先一公里”还是工业品下乡的“最后一公里”都存在薄弱环节。二是资本要素支撑不强,数字技术嵌入到农业生产环节需要金融资本作为支撑,但现实中农户普遍面临自有资金短缺、融资难、融资贵的信贷约束,金融机构目前提供的金融产品也难以适应数字技术迭代快、流水多、资产轻的发展需要。三是产业链延伸程度有限,农产品区域公用品牌少且保护利用不足,部分农产品“有特色无品牌”,已有品牌大多处于“护而不用,用而不护”的两难境地,数字技术近乎零的复制成本反而导致特色农产品遭遇“劣币驱逐良币”的问题。
农业生产经营主体的数字素养亟待提升。数字技术赋能三农,促进农户收入增长,迫切需要弥合数字素养短板、提升其数字素养水平。信息经济学表明,数字技术在为一部分人带来“信息红利”的同时,也会为另一部分人带来“数字鸿沟”。其中,信息的可接入性称之为“一级数字鸿沟”,数字技术的获取能力和应用能力称之为“二级数字鸿沟”。随着数字乡村战略的实施,农村通信基础设施趋于完善,“一级数字鸿沟”已基本填平,但是在“信息爆炸”时代,农业生产经营主体获取真正的有效消息并不容易,数字技术可能演变为农业生产经营主体的休闲娱乐工具,“二级数字鸿沟”依然存在。农业农村部管理干部学院的专项调查数据显示,各类新型农业生产经营主体通过互联网获取生产经营信息的比重仅占26.56%,通过短视频直播平台消磨时间的比重却高达82.81%。此外,数字技术在生产、加工、流通环节的应用实际上也存在一定的“门槛”条件,大数据、物联网、云计算等数字信息技术的应用都需要较高的人力资本作为支撑,但现阶段我国各类农业经营主体的数字素养仍处在较低水平。
数字经济促农增收的政策建议
我国农业农村发展面临人多地少的制约瓶颈,无论是农业生产还是乡村二三产业要实现规模经济,或者乡村产业生态要实现范围经济,都存在物理空间上的限制。而数字经济则摆脱了物理空间限制,为“种养加”数字化赋能,把“调存销”搬上云端,为农户增收提供了克服瓶颈、弯道超车的机会。
走出认识误区强化研发激励,把准数字经济促农增收之脉。目前,以电子商务为代表的数字技术在产后环节应用较为广泛,但数字技术绝不只是电子商务一种,农户在产前和产中环节对数字技术应用的需求同样迫切。更好地发挥数字技术的促农增收作用,需要引导部分地方政府走出认识误区。一是增强对数字技术的多功能性认识,重视物联网、农用大数据、传感设备等数字技术在生产和加工环节的应用,优化政策支持资金比例,统筹数字技术在产前、产中和产后环节应用中的资金份额。二是强化数字技术研发激励,鼓励政府部门设置专项研发基金,扶持企业突破数字设备研发关键环节,重点解决农用数字技术“不好用、用不好”的问题,使数字技术成为农户增收的真正利器。三是建立农用基础数据库,切实推进农用数据的公开、兼容、共享,在不涉密的前提下,搜集气象、土壤以及农户生产的个性化数据,为数字技术的应用肃清壁垒。
加快农业产业链现代化进程,奠定数字经济促农增收之基。持续释放数字要素红利,更好发挥数字经济促农增收的作用。一是强化基础设施建设和场景应用支撑。继续加大农产品“生产、加工、流通”一体化建设的资金扶持力度,瞄准数字技术与农业生产环节的接口,为数字技术的应用提供适配度更高的场景应用空间。二是鼓励相关金融机构推出针对数字技术和业态推广使用的信贷产品,采取政府背书、合理监管的方式,将专项资金定向贷给数字技术的应用主体,帮助农户跨过初次使用数字技术的资金门槛。三是探索建立能够提供数字技术生产服务、加工服务、流通服务的新型社会化服务体系,尝试打造以数字技术服务生产合作、供销合作、信用合作的新型“数字农合联”,降低农业生产经营主体的使用成本,尤其是小农户的数字技术使用成本,助力小农户与数字技术有效衔接。
构建功能多元化的培训体系,夯实数字经济促农增收之根。数字技术的采纳和应用,需要相应的“数字化人力资本”与之匹配。要构建功能多元化的数字技术应用培训体系,更好发挥数字技术促农增收的作用。一方面,要以农业生产经营主体的实际需求为导向,遵循“因需施教”的原则,制订差异化、多元化、渐进化的授课方案,打造分产业、分专业、分类别的课程体系,立足数字技术的农业应用,以实际操作为主线,提升数字技术培训的精准性。另一方面,鼓励培训部门以数字技术“易感”人群为先行培训对象,充分发挥大学生、返乡农民工以及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示范作用,带动其他农户学习使用数字技术。此外,还可以充分调动当地的专家资源,整合科研院所和涉农高校的师资力量,通过“讲师团”的形式进行实地授课,甚至田间授课。只有数字技术的培训方式“接地气”,数字技术的应用才能“聚人气”,数字技术促农增收才能“有底气”。
(作者单位:马彪,首都经济贸易大学金融学院;彭超,农业农村部管理干部学院乡村振兴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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