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控新冠肺炎,社会按下了暂停键。一时间,吃饭、吃菜就成了大问题。而且,小康来了,人们吃主食少了,副食的菜肉鱼则呈刚性增长,而且天天不能少。为解决城市群众买菜难问题,政府组织农业产区、供销企业建起无接触配送链,蔬菜基地直供社区,社区团购分销市民,有效保障了城市的刚需。
而农村封村后,老乡的蔬菜供应又是如何解决的,电视上少有宣传,似乎这不是一个问题。可细细想来,农民因为住居分散,与集市都有不短的距离,政府要包起来肯定比城里困难得多。不过,中国农民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忧患意识,他们想尽办法开辟田地种菜,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疫情期间他们的自救办法——利用面积不大的小菜园,解决一日三餐的新鲜蔬菜供应,满足自己的“口福”。
我的老母亲,也经营了一块小菜园。她种的红苕,收获了100多斤。我每天早上吃稀饭,总能伴着那甜蜜的红苕大块朵颐。园子里随时可食用的蔬菜还有芹菜、大白菜、小白菜、大蒜、萝卜等等,它们在田地里,绿白相间,自在舒展,光是在那存在着、生长着,就能让人生出拥抱美好生活的憧憬。最让我惊喜的是白萝卜,母亲告诉我,她种的萝卜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白玉春”,每棵都在3斤以上,大的甚至有5~6斤,这在北京的菜摊上很少见到。母亲是村里有名的庄稼老把式,她种的菜产量高、颜色好。我们除了自己吃的很少一部分,绝大多数菜都送给了左邻右舍的老乡及亲友。有意思的是,这次疫情期间,几乎每天早晨打开门都能见到门口摆着一堆新鲜蔬菜。看出我的疑惑,母亲如数家珍地笑着跟我介绍说:这是哪位邻居送的、那是哪位亲戚送的……平凡的生活,总能让人体味出别样的温暖与感动,乡亲们这种主动相互赠送,使抗疫的生活也有滋有味起来。我深切感受到,这一家一户的小菜园,就成了村民生活的“小超市”。
“小菜园”是农民的自留地。这一做法是1955年全国农业合作化中推出的。人民公社刚成立时,由于存在与“一大二公”相矛盾的问题,自留地收归集体;1960年以后才逐步恢复;文化大革命时期,自留地又作为“资本主义尾巴”被“割掉”;1978年之后,自留地全部纳入承包经营的土地范围。这么算起来,自留地是真正见证过大时代风雨的,它的历史如果要细说,不知又要占去多少笔墨。自留地带着鲜明的时代色彩和国情特色,从出现到不断地调整变化,记录了共和国走过的曲折变迁和社会主义农业的艰辛探索。由于它与农民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始终保持了旺盛的生存能力。
小菜园,方寸天地,功高能多。农民对它的爱是平静的、深沉的。无论它规模多小,农民总是用心精细地管理着,竭尽所能使用土杂肥,保证它的绿色原生态,这样才能使种出来的蔬菜味道鲜美、吃得放心。小菜园一般离墩上(村子)比较近,农民空余时间就可以收拾照料它,很是省事;像我母亲,快90岁了,每天都能到菜园里关照一下她的“宝贝们”。母亲把到园子做事,作为自己每天生活的一个寄托,既可以练练身子,也可以丰富与我们交流的话题。母亲讲,到了菜园,心里就舒坦,五颜六色,生龙活虎,它们长起来的样子,比草坪好看多了。在这次抗击疫情的日子里,小菜园时时让我感到欣喜和振奋: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它,确保了农村蔬菜不断供,成为乡村稳定的一个有力手段。
人们对小菜园的刻板印象,大多是将它与小农经济挂钩。其实不然,发达的西方国家也有小菜园。两年前,我有机会到荷兰访问,瓦赫宁根大学的同事带我们到她家位于海牙郊区的小菜园参观。当地的情况是大约每家半亩地,种的多是时令的蔬菜水果。怡人的田园风光,给时尚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时下,我国正在大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在美丽乡村规划和农业产业布局中,请不要忘记给“小菜园”留点空间。这次疫情,“震中”始终在城市,而低密度及生态化的农村,在物理条件上,天生就具有阻断疫情传播的优势。回想我驻村抗疫的几十天,相对好的自然环境和充沛的自给自足的生活物资保障,让我少有焦虑情绪,每天都在静心读书写作、操持家务、倾听母亲唠叨,心灵得到净化。那段日子里,每当我抬头望见窗外的园子,便觉它有一种自我蓬勃的精神,更有一种可退可守的格调,让人安心、踏实。我相信,疫情过后,将会有更多的城里人向往农村,寄居乡下;也会有更多的打工青年返回农村,建设家乡。期待我们的“小菜园”带着新时代的气息,更加兴旺,更加有吸引力,成为乡村振兴的一抹亮色,成为现代化新农村的一个标识,为造福更加美好的生活发挥小中见大的奇妙作用。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农业科学院原党组书记、国家食物与营养咨询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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