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农村改革试验区工作 既需要智慧更需要担当——对话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原副主任杜鹰
时间: 来源:农村工作通讯-中国农村网 作者:农业农村部政策与改革司 赵阳 王宾 李娜 本刊记者 魏登峰 陈丽娜 牛震 字号:【

  编者按:如果说中国农村改革谱写了宏伟乐章,那么农村改革试验区则是其中最灵动的一段旋律。自1987年国务院批准建立第一批农村改革试验区以来,农村改革试验区始终挺立在改革潮头,冲在改革前沿。30多年来,“三农”领域里许多重大的制度创新,不少都发轫于试验区的超前探索。“先试点探路、再总结推广”,是试验区的使命和亮点,也是中国农村改革取得巨大成功的一条重要经验。这段历史值得回顾,值得记忆。为此,农业农村部政策与改革司联合中国农村杂志社,在《农村工作通讯》开设了“农村改革试验区”栏目,从本期起推出系列访谈,邀请农村改革试验区工作的重要亲历者讲述试验区的故事。

  人物简介:杜鹰,国务院参事,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原副主任。1989-1998年,在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和农业部任职期间,兼任全国农村改革试验区办公室主任。

  为什么要办试验区

  《农村工作通讯》:杜主任,您好!我们知道1987年中央五号文件《把农村改革引向深入》提出“有计划地建立改革试验区”。作为当年参与创办农村改革试验区的亲历者,请您谈谈当年设立农村改革试验区的背景是什么?中央有哪些考虑?

  杜鹰:中央作出建立农村改革试验区的决策是在1987年,实际启动这件事要更早些。1986年年底我们发展所酝酿在安徽阜阳建试验区,我就开始参与这项工作了。后来,1989年我兼任试验办主任一直干到1998年,风风雨雨走过了13年,因此对试验区工作是很有感情的。当年中央提出“有计划地建立改革试验区”,有这样几个背景:

  首先是农村改革面临阶段性转换。1978年到1984年是农村改革的突破阶段,也就是第一阶段,此后农村改革进入了深化阶段。第一阶段的农村改革,就是搞包产到户、包干到户,通过微观经营主体的再造,把以前人民公社体制下的集体劳动转变为农户家庭承包经营,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变革,极大地调动了亿万农民的积极性。最初的改革也有阻力,最大的阻力来自人们的思想认识不统一,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但搞包干到户的的确确多打了粮食,而且所有人都能从改革中获益,实践最终统一了人们的认识。而改革进入到第二阶段,情况就不一样了。农户家庭有了剩余劳动力,有了剩余资金,开始搞多种经营。有人搞长途贩运,有人办企业,有人进城打工,要求进一步破除统购统销体制、城乡隔绝体制,发育市场经济,而所有这些改革都涉及深层次利益关系的调整,特别是城乡利益的调整。如果说第一阶段的农村改革有很大的独立性,很少涉及城市,那么,第二阶段的农村改革已经不可能单独在农村完成,已深入到计划、价格、财政、金融、物资、内外贸等诸多领域,必然是兼及城乡的改革,可想而知改革的难度更大了。

  其次是农村改革进入了迷茫期。包产到户后,接下来改什么、怎么改、深化改革的突破口在哪儿?当时的认识歧义丛生,包括政府部门、学界和地方干部。有人认为打破统购统销是深化改革的突破口,有人认为调整城乡关系是突破口,还有一些人认为调整农村集体土地关系是突破口。比如,在土地制度改革上至少有三种主张:一种认为包产到户不彻底,仅仅把土地承包给农户还不够,主张土地私有制;还有一种认为应将农村集体土地改成国有,实行国有永佃制;第三种认为应进一步完善农户家庭承包经营制度,坚持实行双层经营体制,这也是最多数人的看法。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说,中国农村改革缺乏理论准备,而且事先也不可能做出什么顶层设计。改革的迷茫还源于粮食产量的徘徊。家庭承包后,粮食连续六年增产,到1984年出现了卖粮难,此前的粮食超购加价被改成“倒三七”比例价,实际上是降低了粮食收购价格。1985年粮食减产,之后的产量徘徊了好几年。为什么粮食产量徘徊?争议之声四起,有人说,粮食产量的徘徊实际上是改革道路的徘徊。总而言之,对下一步如何深化改革,当时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干部都感到很困惑、很彷徨。杜老(杜润生同志)当时讲了一句话形容那时的局面,叫“进退失据,手足无措,苦无出路”。

  三是改革重心转移的影响。1984年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作出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将改革的重心转向了城市。改革重心的转移意味着国民收入分配格局的调整。这是因为改革是有成本的,改革的重心转到城市,实际上意味着国民收入的分配开始向城市倾斜。农村改革发展的外部条件绷紧了,回旋余地也比第一阶段的改革小了。

  四是地方有办试验区的强烈愿望。当时地方上苦于找不到农村改革的突破口,纷纷提出要办试验区。比如,苏南提出要搞土地规模经营试验,安徽阜阳提出办乡镇企业制度建设的试验区。阜阳为什么提出办试验区呢?当时乡镇企业模式主要有三个:一是温州模式,以私营企业、个体户为代表;二是苏南模式,以集体企业为代表;三是淮北的阜阳模式,即“四专两厂”(专业户、专业村、专业片、专业市场,户办工厂、联户办工厂),这是我国传统农区早期工业化的代表。“四专两厂”冒出来,阜阳认为这是加快传统农区发展的出路,但办起来困难重重。因此就跑到北京找我们,提出要办试验区。

  凡此种种,说明到了深化农村改革的阶段,就要调整改革的推进方式,把分区突破与整体推进结合起来。为什么呢?因为经过80年代前期的改革之后,地区经济开始分化,利益主体开始多元化,改革的难度和复杂程度大为提高,在这种背景下,如果改革依然采取自上而下、统一部署的方式推进,很难一下子把所有利益都兼顾好、把所有人的思想都统一好。同时,由于决策的信息基础不足,统一决策一旦有误,就要冒很大的风险。所以深化改革要有分区突破的安排,通过局部地区的超前探索,支持面上的改革,同时为决策提供信息。

  发展出题目,改革做文章

  《农村工作通讯》:30多年前建立的农村改革试验区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中国农村改革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请您谈谈试验区当年主要做了哪些试验,是如何选题,如何开展试验的?

  杜鹰:1987年总共批了12个试验区,都是由各省农工部门推荐,报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研究协商,最后经国务院正式批复的。试验主题基本上是按照“发展出题目,改革做文章”的原则确定的,也就是说,凡是当时农村改革发展面临最突出的问题,理所当然就是试验区的选题。试验主题大体可以分成几大系列:粮食购销与农产品流通体制改革、土地制度建设与土地适度规模经营、农村社区性和专业性合作组织发育、乡镇企业制度建设和小城镇综合体制改革、农村金融和税费体制改革、林牧渔业和国营农场体制改革以及扶贫体制改革等。

  关于粮食购销体制改革试点。在统购统销体制下,300多种农产品都由计划统一安排,低价购销的矛盾非常突出。1979年国家在粮食统购价格之上加了超购价格,也就是完成粮食征购任务之后多交的粮食,国家用一个更高的价格收购,这样就刺激了农民生产粮食的积极性。1985年以后改成合同定购,实行双轨制,合同定购的价格比较低,农民先要完成合同定购任务,此后再多卖的粮食,才能随行就市。农民不高兴,说“合同定购比统购还统购”。如何把双轨制改成国家宏观调控下的市场一轨?河南新乡试验区就承担了这个试验任务,在没有财政补助的情况下自费改革,通过调整利益关系和机制转换,实现两轨并一轨。新乡市在小麦上试,广西玉林、四川广汉后来也加入了这个试验主题,在稻谷上试。

  关于土地制度改革试点。农户承包后,土地如何流转?如何解决低价征收农民土地的问题?针对这些问题,广东南海试验区开展了以土地为中心的股份合作制试点,明确提出明晰所有权、稳定承包权、搞活使用权,这应该是“三权分置”最早的雏形。山东平度试验区开展“两田制”试点,即口粮田按人口承包,责任田按劳动力承包,这样土地经营规模就可以适当扩大些。苏南开展土地规模经营试点。那时苏南地区的乡镇企业发展起来了,大家都跑出去打工,出现了没人种地、土地撂荒的现象,农业成了副业、“星期天农业”。苏南就尝试搞家庭农场、村办农场、农业车间等多种形式的规模经营。最典型的是贵州湄潭试验区针对随人口变动不断调整土地的情况,最早提出“生不增死不减”,稳定了土地承包关系,后来写入了土地承包法。

  关于农村社区性和专业性合作组织试点。这项试验的重点是探索如何搞好双层经营。土地实行家庭承包经营后,农村还有很多一家一户办不了、办不好、办起来不划算的事儿,怎么办?河北玉田试验区开展了社区性合作组织试点,黑龙江省尚志试验区开展专业性合作组织试点,从清产核资入手发育农民合作组织,后来出台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吸收了不少那时的试验成果。

  关于乡镇企业制度建设试点。我记得1987年3月,农研室派陈锡文、周其仁和我带队到阜阳,启动了乡镇企业制度建设试验。我们在阜阳前前后后蹲了两年多,天天和当地的干部群众摸爬滚打在一起。什么是乡镇企业建设?重要的是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企业制度不完善。我们开始调研了三个月,发现很多民办企业是依托血缘地缘关系搞起来的,企业没有章程,管理不规范,什么事儿都是“亲兄弟好商量”,一开始还办得挺红火,可一遇到矛盾就办不下去。比如赚了钱,张家说要积累不要分,李家说咱们把钱分了吧,没办法决策,最后只好散伙。集体办的企业也有类似问题,它有明显的社区性,要素很难跨社区配置,很多事情都是村干部说了算。这样的企业怎么能持续地走向市场呢?二是企业外部营商环境不规范。当时吃拿卡要的现象很普遍,用农民的话说,“穿黄的穿绿的,都是跟俺要钱的”“七八个大盖帽,管一个小草帽”,等等。针对这些情况,我们首先从拟定乡镇企业示范章程入手,拟定了十几个版本,总的都是股份合作制,让企业自己选。示范章程肯定对企业有好处,组织框架确定了,管理规范了,社会上闲散资金可以进来了,股权可以转让了,最重要的是产权清晰了,决策机制通畅了。接着就是清理市场环境,不许乱设卡、乱收费,相关部门搞合署办公,在蒙城县,我们还将乡镇企业局和轻工局合并为统一的中小企业局,那大概是最早的行政体制改革。

  关于扶贫体制改革试点。一个是贵州毕节试验区1988年开展的“开发扶贫、生态建设、控制人口”三位一体的改革试验;另一个是福建宁德试验区,主要是试验易地扶贫搬迁。宁德市是最早提出易地扶贫搬迁的,既然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干脆就搬走。那怎么搬,往哪儿搬迁,钱从哪儿来,就业怎么解决,宁德试验区就围绕这些问题开展试验。

  此外,还有国有农场改革、供销社体制改革、林权改革、“四荒”拍卖、海洋渔船实行股份制、草原承包等试验主题,大体上覆盖了农村改革最急迫需要解决的问题,在农村改革的前沿地带,构建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试验体系。

  总之,当年试验区所有的主题和项目,都是通过深入调查设计出来的,其中的很多设计还充分吸收了国外的有益经验,有的还采纳了世行专家的建议。最初对办多少个试验区,杜老指示要少而精,不要搞太多。最开始是十几个,后来慢慢变多了。到1998年我离开试验办的时候,已经有了30个试验区,分布在21个省,大多以一个地市或一个县市为单位。

  办试验区是个好办法

  《农村工作通讯》:试验区超前探索的改革试验与面上的改革有什么不同?发挥了哪些作用?取得了哪些成效?

  杜鹰:试验区的改革和面上的改革有两点不同。第一是允许试错。1987年中央5号文件明确规定,允许试验区突破某些现行政策和体制,以利试验与探索,有关部门对试验区要适当放权。当时领导同志都要求试验区要大胆试、大胆闯,试错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而且试错也是成果,可以避免面上的改革走弯路。可以说,没有试错就没有试验区。当然,突破现行政策体制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要经过深入调查和研究论证,只有必须要突破的才可以突破。同时在管理上,凡是涉及突破现行政策体制的,必须要经过批准,而且必须限于试验区范围内,不得随意扩大范围。第二是有组织。比如,安徽阜阳试验区就是由当时的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和安徽省委、省政府共同指导协调的,阜阳11个县每个县都有试验办。除了阜阳,农研室还向新乡、玉田试验区派出了工作组。在工作上,无论是前期调查研究、制定试验方案,还是方案出台后的干部培训,试验过程中的跟踪监测,试验结果出来以后的总结评估,都是有一定的工作程序的,而且每个项目都有负责人。试验区的成果输出也是多元的,有的进了中央文件,有的进了立法程序,也有的直接在省里推广,更多的阶段性成果则成为下一阶段深化试验的基础。

  试验区作为农村改革的探路尖兵,为全局改革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一个作用是探路。为决策提供依据,是办试验区的根本目的。前面我说过,中国农村改革缺乏理论准备,那就要通过局部地区超前探索来探明深化改革的路应该怎么走,哪些是可行的,哪些是不可行的。试验区可以承载这样的使命,为什么呢?因为唯有有组织的试验这种方式,方能强化认识与实践的反馈,加快信息的生成。第二个作用是示范。那个时期,试验区办得很红火,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许多试验成果不胫而走,为面上的改革提供了有力的支撑。很多从事农村理论研究、政策研究的专家学者都参与到试验区工作中来,提出了不少引领改革的前沿理念,又反过来扩大了试验区的影响力。第三个作用是储备。试验区提供了两个储备:一是政策储备,试验区为中央研究制定政策丰富了决策的信息基础;二是干部储备,就是杜老讲的,试验区是个大熔炉、大学校。试验区的干部成长得更快,因为他们面对的都是农村改革最尖端的问题,又肩负着先行先试的使命,逼着他们去开动脑筋,研究问题,解决问题,不少试验区的干部后来都成了行家里手了。

  推动农村改革试验区需要智慧、定力和担当

  《农村工作通讯》:您能给我们讲讲试验区最难忘的故事吗?

  杜鹰:我想告诉后来的人,试验区工作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像中国农村改革也是在曲折中前进一样。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刚接手试验办工作那两年。1989年政治风波后,社会上有关中国农村改革的非议一度冒出来了,怀疑家庭承包的方向是不是错了,说温州改革是资本主义的温床等等。在试验区范围内,当时许多允许突破的政策又不允许了,试验区的干部感到压力很大,甚至有同志提出,试验区改革的红旗到底能打多久?那是试验区相当困难的一个阶段。当时中央农研室领导要我们清理一下,看看试验区有没有改革方向走偏的,我们进行了认真清理,认为试验区不存在这个问题。记得在1990年,国务委员陈俊生同志在一次会上跟我们试验办领导班子说:“试验区不能停,要继续办下去。不仅要办下去,而且要办好。试验区如果有问题,责任在我。”他这种勇于担当的精神让我们感佩不已。在另一次会上,当时试验办的顾问刘堪同志(原中央农研室副主任),套用王昌龄的一句诗鼓励我们,“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改革”,鼓励大家要坚定不移地把改革试验推进下去。我也在会上说:“改革试验不允许迈大步我们就迈小步,不允许迈小步我们就踏步,但是绝对不允许往后退。”还有一次在温州开的股份合作制企业研讨会上,温州的同志呼吁:“不给我们温州乡镇企业沙发坐,给一个椅子坐行不行?实在不行,给一个小板凳坐行不行?”就是希望给他们正名。我在会上讲,温州的个体私营企业正在向股份合作制转化,股份合作制是社会主义的。一个报社的记者按照我讲话的意思整理了一篇稿子,让我签字才能登报,我签了字,在报纸上登了。那个阶段的试验区挺过来了,不仅挺过来,而且支持了面上的改革,可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为什么中国农村改革没有后退,试验区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依然挺住了?根本的原因是党中央坚强有力的领导和领导改革的高超艺术。前不久,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年的重要讲话中强调,我们坚持加强党的领导和尊重人民首创精神相结合,坚持“摸着石头过河”和顶层设计相结合,坚持问题导向和目标导向相统一,坚持试点先行和全面推进相促进,既鼓励大胆试、大胆闯,又坚持实事求是、善作善成,确保了改革开放行稳致远。总书记这段话讲得多好啊!中国农村改革为什么成功?就是坚持了这些基本原则,试验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找准新时期农村改革试验的着力点

  《农村工作通讯》: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央启动了新形势下的农村改革试验区工作,陆续批复两批农村改革试验区。在全面深化农村改革、大力推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您认为今后推进农村改革试验区工作的着力点在哪里?

  杜鹰:这个问题比较大,但是基本原则是清楚的,就是把乡村振兴中的难点作为农村改革试验区的工作重点,什么是难点就去试什么。比如,前不久我带队去做乡村人才调研,四川一个县把农业技术推广队伍的公益性业务和经营性业务相结合,建立科技人员的创业园区。园区里有一个食用菌研究所,科技人员领衔创办公司,再加上合作社,带动了十几万亩地、几万农民在那儿种蘑菇,科技人员有收入分成,调动了积极性。但是这种做法与现行农业技术推广法的规定不符。像这样的事,是不是可以放到试验区里试验?试一试怎么能够调动科技人员的积极性。再比如农村金融改革。农村的金融应该是三元体制,不能光有商业金融,还要有政策性金融、合作金融。农民的贷款额度小、信用度不够、没有抵押物,所以探索“两权抵押”贷款,但据我所知,现在全国“两权抵押”贷款约500亿元,相对于农户的资金需求那是杯水车薪。因此,还是要在发展政策性金融、合作金融上想办法、做试点。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我们应该对农村改革保持敏锐的洞察力,对于乡村振兴中到底有哪些事应该研究,要有一个通盘考虑,有一个顶层设计。

  做好试验区工作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一定要有阶段性成果。如果一个试验区办了几年,不出阶段性成果,那么它的存在意义就要打问号了。要有高度的责任感,把试验区工作当成一个事业去做。上世纪的试验区工作能打开局面,一是大家有着高度的责任感。那时候我们一天到晚都往试验区跑,一段时间不去心里就不踏实。只有亲自去了,才能发现问题,深化研究,推进试验区工作。试验区的干部也都很努力。二是开门办试验区。就试验区允许突破政策而言,只能在试验区范围内试,但这并不意味着试验区是封闭的。恰恰相反,试验区是个大平台,应该把有志于深化农村改革的理论工作者、实际工作者都集合到改革的前沿阵地上来,这样才能聚力攻克难关。事实上,农口各部门、各研究单位都很重视试验区工作,对参加试验区的活动是很有积极性的。现在想起来,当年试验区如果没有那么多人参与,就不会有那么多成果。

  希望新时期的试验区越办越好

  《农村工作通讯》:农村改革试验区工作已走过了30多年,您对推进新时代农村改革试验区工作有哪些建议?

  杜鹰:第一,要给基层创造宽松的环境,允许试错。中国农村情况千差万别,哪能一个号令管到全国每一个村。要允许基层创造,营造一个有利于创造创新的环境。习近平总书记讲推进改革要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我觉得现在“自下而上”还很不够,鼓励创造创新的环境还要大大改善。尤其是对试验区而言,要有容错机制,试验项目和主题定了,试验方案也批复了,就要允许基层去闯。错了,再改回来嘛。中央给试验区的任务就是探路。探路难免犯错误,即使犯了,也是在试验区里面犯的。这个错误犯的是小错误,可以避免将来在面上犯同类的大错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种错误也是试验的一个成果。因此,对试验区要有包容精神,鼓励创新,只要不犯颠覆性错误就可以。

  第二,多组织社会力量,增加试验区工作的智力投入。就像我刚才讲到的,要开门办试验区,当时我们几乎年年都开不同主题的研讨会,把各方面的专家集合到试验区这个平台上,最多的时候,我们一年要开五六个专题研讨会,针对某个阶段性试验成果进行研讨。当时的指导思想是,试验区不仅仅是试验办的,也是各个部门的,是所有专家学者的,是大家共同的平台。只有社会力量和智力密集投入,再与基层的创造相结合,试验区才能出成果。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农村改革试验区是农村改革中一支非常活跃的力量。

  第三,要重视和加强调查研究。我们这些搞农村改革的人,千万不能靠本本和星星点点的调查过日子,一定要深入到群众中去,深入到实践中去。实践出真知,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要不断下乡调研,要学会跟老百姓对话,学会和老农民打交道。我们所做的工作,最终都是为老百姓。我们这一代人下过乡上过大学,深知老百姓的疾苦,也最希望他们能够过上好日子,要有这样的一种责任感去调查,去研究,去为之奋斗。

  最后,要尊重基层的创造。中国的改革包括试验区的很多创造,无一不是来自于基层、来自于群众,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把基层干部群众自发的创造进行梳理、总结,把它上升为政策。我举两个例子,延安搞“四荒”使用权拍卖,县长问老农,怎样做你才愿意往荒山上投入?老农回答说:卖给我。为什么?老农说,因为包给我等于白给,白给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被拿走,我花钱买的就不一样了,心里踏实。延安的“四荒”使用权拍卖即从此开始。又比如,山东淄博周村的长行村包产到户后,村民提出,土地都分了,村里的企业咋办?村支书很为难,土地好分,厂房、机器总不能拆了平分吧。情急之下,他想起小时候在周村“旱码头”当伙计时店里实行的股份制,于是这个村的集体企业最先搞起了股份合作制。试验区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说明人民群众是最聪明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贴近实际,把握脉搏,初衷不改,矢志奋斗,新时期的试验区一定会越办越好,创造出新的业绩。

责任编辑:蔡薇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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