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常感觉饮食无味,茶饭不香。这时候,浆水悠悠的酸味又会萦绕于心头。
浆水是一种消暑佳品。记得从前在农村老家,入夏以后,天气日渐炎热,村里有人下地劳动,随身拎着一口瓦罐,里面满满地盛了一罐浆水。烈日之下干活的人,不多时就被热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幸好从家里带来的那一罐浆水在田埂上放着,口渴了,走过去饮上几口,退热、解乏,顿觉通体舒泰,精神焕发。浆水是世上最好的饮料,她体贴地消解着农人的辛苦。
浆水有一股清新绵长的酸味,很下饭。过去的日子,物质条件不怎么好,一日三餐离不开玉米面馍馍、水煮洋芋、搅团、馓饭……这些食物口感粗糙,味寡淡,久食难以下咽。拿来一点浆水调和或佐餐,顿时点石成金,胃口大开。浆水既是汤汁,也是菜。可饮,可食,亦可当调味品。在平常人家的餐桌上,浆水调和的食物可谓多矣,而最令我们喜爱和钟情的,却有两样:其一为浆水面,酸汤一碗,面线千缕,佐稍许野葱腌制的咸菜,真是人间绝味。其二是浆水搅团,玉米面或五谷杂面打糊,煮熟了,盛在碗碟之中,用勺子摁出一个窝,里面注入浆水菜,鹅黄嫩绿,再浇一股金黄灿烂的辣子油,别说吃了,看一眼,口水就流下来了。
热炕之上,家人围桌而坐,闲话家常,一盆浆水稳居桌子中央,这个人一筷子,那个人一筷子,浆水的清香和酸味弥漫在每个人的味觉之中,成为亲情的味道,乡愁的味道。人生百味,这是最为熨帖动人的一味。
浆水的好,还在于她的易得。先前的庄户人家,户户都备着一个腌制浆水的缸。缸腰粗得很,一人抱不拢。腌浆水的菜也平常,有蒲公英、马齿笕、曲曲菜、灰灰菜、萝卜、洋芋……田间地头,遍地皆是。人们要做的只是将她们从田野请回家,清水洗濯,在开水中淖一遍,入缸,然后浇入煮沸的清面汤,待其晾凉后,加入引子。所谓引子,即为酵母。与邻居家讨一点浆水回来,作为引子放入即可。抑或自己动手,用玉米面拌一点糊糊,放酸了,便是引子。引子是很灵的,投进缸里,不过四、五日,浆水就好了。酸香爽口,无人不爱。娘常说,饭香不香,看看老太太的浆水缸。浆水真是老百姓餐桌上的百搭。她不看门第,出身,只认一双勤劳的手和喜爱她的心。她与清贫人家的生活水乳交融,她与我们的心贴得很近。浆水跟人有很深的缘分。
如今,浆水搭配的食材更多了。浆水鱼、浆水排骨、浆水鸡,这些美食,便成了盛夏餐桌上一道风景。浆水不再是农村人的独宠,她已经走进了城市的大街小巷,用她沁人心脾的酸香味儿,赢得了无数人的喜爱和钟情。据说,浆水出现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吕氏春秋》记载:“文王嗜菖蒲菹,孔子闻而服之。”有人说“菹”即是酸菜,是浆水菜也。此说,是真是谬待考,不过伟大的药典《本草纲目》中写得明明白白,浆水“调中引气,开胃止渴,解烦去睡,调理脏腑,利小便”。浆水亦是一剂良药。
家乡每家必有这么一口浆水缸,三天不吃酸,走路打颤颤。所谓的东辣西酸,南甜北咸,在这贫乏的地方,浆水不仅是日常饮食的主要调味剂,更是担负着储藏蔬菜、聊以充饥的重任,父辈们是从小吃浆水面、浆水搅团长大的。家乡人多一生健壮而无重大疾病,实则与地方饮食分不开。村里人说话永远带着爽朗的笑,生活在这个被人关注不多的小小偏僻村落,天亮即起,落日即休,就这一点来说,千百年来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却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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