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山里人,山歌就在哪里动听着。山里人是不能不唱山歌的,他们常说,出门的山歌,进门的孝歌。不唱山歌,他们的生活就不会多彩,如同吃肉不放盐,淡然无味。千百年来,山歌在山民们的喜怒哀乐中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每年青黄不接的季节,山歌都丰富着山民们的生活。
没有工打的岁月,山里人都是以务农为主的。务农的乐趣,除了丰收的喜悦, 就是到山上唱山歌。那些年,我还是山里的孩子,常跟村里的大哥大姐到山上割柴打草,每每听到他们那清扬悠远的对歌声,我都会被美得如痴如醉,迟迟不想回家。
山歌的唱法形式多样,歌唱的腔板复杂多变,我最爱听男女对唱,他们平时训练有素,触景生情,借题发挥,声情并茂,夺人心魄。平日,只要走出山寨,随处都可以听到优美的山歌声,有些节日,唱山歌的氛围更为浓厚。在我们那里,每年的端午节是人们上山对歌最热闹的日子。快到过节的前几天,人们都会准备好一切,力求到节日时吃得好、穿得靓、玩得欢,哪怕农活再忙,也要停下了欢歌过节。
这几天,人们往往会先“预热”一番,或将马草割得堆成山,或将水缸挑得满荡荡,或将白衬衫洗得白亮亮的挂在院内,白网鞋也刷得清洁。烧炖猪腿肉自然是女孩子们的看家本领,男孩子们负责到街上称几斤挂面、几斤米,顺便提上一西西瓶老白干,再塞紧油纸,一声口哨打起来,美滋滋的生活前景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到来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傍晚时分,少男少女们不约而同的汇集到村头的大樟树下,有说有笑,有嬉有闹,一派欢腾的景象,几小时也散不去,洋溢着节庆的喜悦心情。这时,如果有谁说出一句“明天上山唱歌去喽”,人们内心的热血就会顿时沸腾起来,手心痒痒的,恨不得一掌击到樟树上,将节日打跳出大家的面前来。
端午的头晚睡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浮想联翩,心中的激情一次次冲动着神经,睡着去又醒来,好不容易进入梦乡,呓语尽是山歌声。节日的早晨,气氛格外活跃,男女老少身着亮丽的打扮,喜气洋洋的从四面八方的路上赶来,打着吆喝,吹着口哨,哼着小曲,像是在进行着对唱的前奏。
到山上集合的地方,苍松翠柏,鸟语花香,有卖吃的,有卖玩的,物美人靓,甚为壮观。那些年,有一架录音机提着到处录山歌,是很风光的,常得到很多山歌爱好者的追捧。帅哥靓妹们经几番嬉戏,相互看中彼此的意中人后,便邀请一位录音师一起相约到松树下,抑或草坪上,尽情地对起歌来。他们的歌声婉转,悠扬,男开腔,女对应;女调头,男迎合。男提问,女回答;女有忧,男解怀……如此一呼一应,一唱一和,既循传统的对歌规矩,又富鲜活的时代气息。此时的我,最喜欢爬到高高的松树叉上,仰倚松枝,闭目倾听四面升起的动情歌声。听到情深时,有首山歌深深打动了我:“生要跟来死要跟,不怕亲夫随后跟。砍头如同风揭帽,坐牢如同坐花坑。”多么真诚的爱情,多么宽广的胸怀,如果当初郭茂倩能将之编进《乐府诗集》,肯定成为经典中的经典。听着听着,顿入妙境,不禁忘我,几次都差点从树上跌下,幸好有惊无险。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唱歌情人成对,各自挽手回归。拗不过大人们的呼唤,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被山歌萦绕的地方。此后的几天梦里,我都被这个地方的山歌声沉醉着,大清早还醒不过来。
这些年,屋里屋外,大街小巷都可以听到山歌声,甚至在婚庆和丧堂都可以唱山歌,山歌碟片漫天飞,但怎么也听不出当年的激情来。
那些年,多美的乡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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