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蔓发,春山可望。随着天气回暖,箭扣长城修复工程也再次启动。2016年,箭扣长城启动修缮,目前,最负盛名的天梯和鹰飞倒仰两段共1003米已完工。今年2月,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复箭扣长城东段和南段修缮方案。今后三年,合计2772米的长城和17座敌台敌楼将完成修缮。
万里长城的最险段
千金募战士,万里筑长城。长城散布在全国15个城市,是中国古代雄伟的军事防线,也融汇了千百年历史,象征着民族精神。
据文物普查数据,北京段长城全长629公里,大部分为明长城,沿线有800多座敌台烽燧、71个关口。在新版北京城市总规中,明确提出要推进长城文化带的保护利用,自西到东打造八达岭—居庸关段、箭扣段、古北口段、红石门段四个组团。
八达岭、居庸关、司马台、慕田峪等早已完成修缮,开放迎客多年。眼下,怀柔箭扣、平谷红石门两段还是未被开发的“野长城”。
箭扣,素有“万里长城中最著名的险段”之称。距怀柔城区30公里,因形如“满弓扣箭”得名。它东达山海关,西通嘉峪关,西南则连接八达岭、居庸关,军事地位险要。燕山南麓迂回重叠,箭扣长城依山势蜿蜒,时而刺入峰顶,时而落入山谷。牛犄角边、刀把楼、北京结、将军守关、鹰飞倒仰……光听这些沿线的地名儿就透着冷峻险峭,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126年前,晚清诗人刘庆堂曾形容箭扣“攀跻之难,殆过蜀道”,并留下诗句:同游到此齐翘首,遥望人从鸟道来。如今,险峻雄奇的箭扣更是成为“驴友”们探访、拍摄野长城的首选。
除了险峻,箭扣长城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军事地位。在明代“天子戍边”的军事格局下,东起鸭绿江、西到嘉峪关共设九个边防重镇。其中,蓟镇、宣府、昌镇的长城恰在京城以北交汇,这个交汇点就是箭扣长城“北京结”。
登上海拔958米的节点,举目远眺,能清晰看到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长城如三条丝带,结成一个大大的花结。因军事地位险要,这里的长城敌楼密集,墙体高大,以砖石包墙、碎石填心。
岁月沧桑。水患、地震、雷击、植物根系等,都对固若金汤的长城产生了不可小觑的破坏。公开数据显示,北京段长城眼下仅有约十分之一保存完好。此次修缮之前,箭扣段的风化坍塌已较为严重:墙顶树木丛生,边墙多处坍塌残损,砖石坠入深谷,地面酥散破碎,危及结构安全。
重修箭扣,减缓其自然风化和损毁的速度,已然刻不容缓。
人抬骡驮运石上山
今年4月,因天气寒冷而暂时停工的修缮工程即将复工。作为技术顾问,62岁的程永茂最近多次上山踏勘,为箭扣修缮做着准备。他个头不高,头发花白,在山间捡一根山桃木作手杖,从山脚下的西栅子村出发了。
走过一段机耕路,绕过水洼,再进入崎岖的羊肠小道。还没到长城脚下,记者就已累得呼哧带喘,程永茂却步履轻松。2016年8月,箭扣长城修缮一期工程启动,对最负盛名的天梯和鹰飞倒仰段共1003米进行抢险。前后历经355天,他每周都要往长城上跑两三次。
在灌木丛生的山路上手脚并用,攀爬一个多小时,头顶豁然出现一片蓝天。这里是箭扣最著名的险峰:鹰飞倒仰。修缮之后,敌楼敌台坍塌的碎石已清理干净,显露出断壁残垣,开裂部分用“牛腿子”做了加固,排水系统也重新进行了梳理。
峭壁之间修长城,最难的是运输条石、白灰等材料。20多万块条石,每块足有数百斤,全靠30多头骡子驮到长城根儿的集中堆放点,再转人抬肩扛运至工地。异常艰苦的劳动,让骡子累得站立不住,日近正午总要趴倒在地打个盹儿。坍塌于深谷中的条石也被一一找回,运至近80度坡的峭壁之上。200多米的距离在平地上不算什么,然而在陡峭悬崖上,却要用爬坡机、绞磨、人抬等方式倒运7次。艰难如此,一如480年前箭扣修建之时。
运石上山难度大,修缮的技术难度也很高。城墙依山势而建,没有垂直线、水平线,城砖、石料的尺寸、角度各有特点。在修缮时,不但每一块城砖均为手工定制,粘合时还要使用桐油掺和白灰勾缝,勾成“荞麦棱缝”或者“泥鳅背缝”。
修缮工艺遵循古法,方案设计却用上了高科技手段。去年5月,箭扣修缮工程的设计师赵鹏第一次在踏勘时用上了无人机。险峻断崖之上,难以近距离查看的城墙裂缝在高清图像中一一呈现,帮助赵鹏完善方案。
探求最小干预的极限
燕山龙脊之上,箭扣长城顺着80度的斜坡陡然跌落,如雄鹰展翅翻身。城墙上最外层的条石台阶剥落殆尽,裸露出碎石填充的墙心。修缮中并没有复原台阶,只是把周边掉落的碎石归砌回原位,进行固定,保留断茬儿。
“长城修缮分为几种,有抢险、有复原,也有为迎客而加装保护性设施。其中,抢险修缮的干预量最小,对历史信息的保留最充分。” 怀柔区文物所所长张彤说,在箭扣长城修缮时,采用的就是抢险加固的理念。在游客看来,“最小干预”的目的是保存长城沧桑古朴的本色,而张彤则一语道出了它更深刻的意义:抢险措施是可逆的。
就拿箭扣沿线最大最完整的敌楼——正北楼来说。多年风雨侵蚀,墙面被一道手掌粗的裂口劈开,随时有坍塌危险。紧急抢险时用26根槽钢对券洞四角进行了抱角、打箍。“通俗地说,就是用钢架把正北楼捆起来,消除安全隐患。”张彤说:“这种方法不会永久改变文物。以后如果要继续修缮、开发,直接把钢架拆除,就能恢复原貌。”
故垒斜阳,比齐整的新砖墙更有味道。这样先进的修缮理念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已发轫。
1952年,主持修缮八达岭长城的罗哲文,曾回忆其师梁思成的观点:“要‘整旧如旧’,不要全都换成新砖、新石,不要用洋灰;残断的地方,没有危险、不危及游人安全的就不必全修了。”
时至今日,“最小干预”早已是长城修缮的金科玉律。但怎么做才是“最小干预”却见仁见智,并没有统一标准。
在箭扣长城修缮的一期工程中,方案要求修缮时做到“不过分干预”,新砖添加率仅为40%左右。2018年8月开工的二期工程,箭扣修缮的设计师赵鹏变得更为保守,甚至提出“不添一块新砖”。眼下,他正在制定箭扣东段和南段的修缮方案,“会比二期更保守。”
为长城留下九棵野树
初春时节,城墙垛口下仍有残雪,满山荒草却已不动声色地泛出青绿。
“只要天气回暖,再洒上一场雨,这里的花儿准开得漫山遍野都是。”程永茂说,肆意开放的山桃、山杏花,是春日箭扣最美的景儿。
山上的树是景儿,但长在长城砖缝里的杂树,可就让程永茂感到闹心了。
植物根系有可能深深扎入砖缝,造成墙体松动。即便根系不深,其周围也会聚集淤泥,阻挡雨水排出。而水,正是长城最大的敌人,在冬季造成冻融,将坚不可摧的墙体生生撑裂。
修缮长城时,这些树究竟该不该留下?从工程本身来讲,本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然而,顽强生长的野树为长城带来了别样的美:夏天日头底下,墙顶绿意葱茏,宛如林荫道;到了冬天,一丛丛枯树又衬得城墙更显苍凉遒劲。这样的景象让不少驴友动容,呼吁尽可能把野树保留下来。
“长城不是普通的文物或遗址,它扎根在每个中国人心里。所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也要顾及大众审美。”赵鹏说,在二期工程中,他对墙体上的每一棵乔木、灌木进行了勘测分析。威胁到墙体安全的就斩除,暂时对墙体没有太大损害的树木则被保留下来。
保留下的树是九棵山桃、山杏,约莫有手腕粗细,生长在152号、153号敌楼前后。“它们长在斜坡上,不影响排水。而且树龄比较长,已经和砖石紧紧抱在一起。
分段打造开放模式
不到长城非好汉。一句家喻户晓的诗,道出了中国的长城情结。随着长城文化带的建设,箭扣长城在修缮之后如何进行旅游开发,成了下一个焦点。
那么,箭扣又该以什么方式开放呢?
此前多年,大面积复原雄伟的历史原貌是长城修缮工程的主导思想。而箭扣修缮严格遵循“最小干预”的理念,不求结构完整,而是保持了残缺的状态。因此,其开放方式也无法照搬八达岭、居庸关、山海关等传统景区。
“登长城,并不是旅游开发的唯一方式。应该因地制宜,以多种形态展示长城。”怀柔区文委相关负责人说,箭扣长城将打造精品旅游线路,根据每段长城的长度、地形、攀爬难度,分段进行保护性开发,量身打造开放模式,让游客有机会一睹其风采。
在格外险峻陡峭的正北楼至涧口段,有望开发一条探险路线。“探险路线并不是人人都能去,而是要控制人数,选择有一定登山基础的游客,还要邀请熟悉地形的村民做向导。”张彤说,涧口至天梯段长而缓,适合以传统的攀登方式游览。北京结至鹰飞倒仰段,有几座敌楼在修缮后保持着断壁残垣的状态,底部墙体结构裸露,可向游客展示长城的剖面。鹰飞倒仰段有两处80度斜坡,可在旁边架设栈道,妥善保护长城本体,同时保证参观安全。而最危险的箭扣长城南段,则有可能暂时不对外开放。
日前,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复箭扣长城东段和南段修缮方案。春暖花开,箭扣修缮工程也将复工,按照“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方针,做出长城修缮的北京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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