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苗寨,位于黔东南雷山县东北部的雷公山麓,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最大的苗族聚集地。当年,余秋雨先生到过西江后意犹未尽,留下“用美丽回答一切,看西江知天下苗寨”的名句。
如今的千户苗寨,远离了千百年来的疾苦贫穷,呈现出新旧共生的气象,但随着旅游大潮的涌入,这里原始的村落景观似乎在逐渐消失,从当地村民们经常性的“表演”上,我们很容易感受到这个贵州村寨在商业化道路上一路疾行的步伐。
小伙姑娘的“芦笙恋歌”
前不久,有幸去了雷山县的西江苗寨。走过迤逦崎岖的山岭,刚进村子我就被震住了:偌大的坝子,齐整站着数百名身着民族服装的苗族村民,他们以古老的习俗夹道迎接远方的客人。
入寨门时,两位漂亮的苗家姑娘笑吟吟地端着一碗酒,她们身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寨老。寨老笑道:“不喝酒不能进去,这叫拦寨酒。尝尝吧。”
同行文友、辽宁作家程远几年前来过这里,他说,在苗族人眼里,男人如果酒量够好、酒胆够大,还可以一排一排地喝过去,酒量越大越性感,没准某个未婚的苗家妹子会看上你呢。
远远看去,千户苗寨山水环绕,绿树成荫,梯田依山顺势直连云天,一条白水河穿寨而过。鳞次栉比紧紧连着的吊脚楼木房,树木般生长在雷公山上,郁郁葱葱,足足盖过两个山头。
我们下榻的客栈,是河岸一处200平方米的吊脚楼,主人叫阿贡,25岁。他妻子阿敏,是寨里数一数二的美女。
在阿贡家,大伙一边喝着米酒,一边听他讲苗族青年的“芦笙恋歌”,在千户苗寨,有个专供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场所,叫游方坡。
三年前的清明节,白水河边鼓乐齐鸣,苗族侗族的飞歌、情歌、酒歌洒满山坡。人群中,阿贡拿出口哨、夜箫、芦笙,唱得悠悠扬扬,这是他故意唱给人群中19岁少女阿敏听的。
那天,靓丽窈窕的阿敏身着蓝色缀花新衣裙,头戴银首饰,颈配银项圈。她对阿贡也瞩目已久,在和姐妹们的舞蹈中,她那双大眼睛总是透过人群瞅着阿贡。两人一接触,即景生情,现编现唱。晚上,月华如水,他俩相邀到树林,又是一番深情对歌,阿贡向阿敏索取花带,阿敏则羞涩地将花带系在他的芦笙管上……
第二天上午,我们走在寨子的山路上,鸡犬之声相闻,鸟鸣不绝于耳。四位苗族大妈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互相笑笑,张口对起歌来。我一句也听不懂,后来得知,她们这是在为各自的孩子说媒相亲呢,各家的“实力”都是靠嘴唱出来的。苗族没有文字,先民为了保存本民族的历史和文化,将它们编成歌儿用演唱的方式传承。
苗家女子的五色衣裳
《后汉书·南蛮传》中,有苗族“好五色衣裳”的记载,唐代大诗人杜甫也留下“五溪衣裳共云天”的诗句,主要是说,苗家女子的衣着首饰格外亮丽眩目。
那天上午,村寨的姑娘小伙在坝子里表演苗族民间舞蹈《猴儿鼓》,引来游客围观。《猴儿鼓》曲子俏皮诙谐,充满浓浓的野趣:五个汉子活灵活现地模仿猴子的各种动作:啃吃苞谷、荡秋千、跳树丫、相互嬉戏等。接着,一群苗族妹子分四轮出场,笑吟吟地逗引“猴子”。她们每一轮的服饰都不一样:窄袖、大领、对襟短衣、百褶裙……裙子上的图案花纹色彩斑斓,以红、蓝、黄、白、黑为主。裙子或长可抵足,飘逸若仙;或短不及膝,性感十足。
坐在我身边的苗家妇女细宝依说,《猴儿鼓》舞蹈中,苗族姑娘仅仅展示了一部分风采,很多舞蹈里她们挽发髻于头顶,戴上高约20公分、做工精美的银花冠,花冠前方插有6根高低不齐的银翘翅,上面是二龙戏珠图案;有的还在银冠插上银牛角,银冠下垂吊一排银花坠,脖子上系着多层漂亮的银项圈……许多漂亮姑娘还喜欢在前胸佩挂银锁和银压领,胸前背后是银披风,下垂小银铃,舞动起来不仅飘逸俊美,且伴有韵律整齐的叮当声,令人动容。
旅游旺季每天“表演”
贵州是中国传统村落分布最为集中、保存最完整、最具特色的省份之一,仅千户苗寨所在的黔东南州就有276个村寨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位居全国第一。
不过,今天的黔东南,原汁原味的村寨越来越少了。
那天在苗寨商业街,我遇到一位没穿民族服装,而是穿着老式迷彩上衣的年轻人。我说:“你们的寨子保护得真好呀!”小伙子笑道:“如果保护不好,你们哪会来玩?”小伙子的回答,相当程度上是当地群众甚至地方政府对传统村落保护目的的理解。
这小伙子还说,每年到了五一、十一的旅游旺季,这样的情景随时可见:寨子里的人每天在游客面前“表演”自己的生活——穿着打过浆、泛着光、绣满精美图案的土布衣服舂米、担柴、晾晒,甚至煮猪食,让游客们误以为这就是他们日常劳作时的着装。
事实上,这种浆过的土布制作很是费工,且不能水洗,这样的衣服重要场合才穿的。那些寨子里晾晒的没有光泽、被讲解员称为半成品的土布,才是他们日常劳作服装所用面料。
村民滚水格说,那条商业街临河的一侧,原是稻田,现已被填平,盖上房子,当作商店、饭店、旅店。且不说这种变化是对苗寨格局的一种不负责任的改动,仅是填平稻田,就是对保护内容的片面认识,令人惋惜。
于是,这里的村落景观正逐渐被破坏,传统木房正在被砖房取代。中国艺术研究院建筑艺术研究所所长刘托曾著文指出:在千户苗寨,传统建筑的建造和修缮,已很难找到当地工匠,更难找到工种齐全的匠人队伍。“2009年,我在那里调研时,苗寨尚有40多个能独当一面的掌墨师傅,即建造的总指挥和总设计师,但年龄都已超过60岁,很少有年轻人愿意继承。”他写道。
刘托还说,防火节是苗族的传统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不准用火,要到河边去吃冷食。但在西江千户苗寨,这一天照样开门迎客,该用火用火,该吃饭吃饭。看来,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变味了。
如今,国内很多古老村落在商业化改造中千篇一律,丧失个性,发展与保护成为一道“左右互搏”的难题。按城里人的审美目光,古村落似乎有一种沧桑之美,越旧越好;但这又不是原住民认同的美,他们会想,你城里人自己住着舒适便捷的房子,有什么理由苛求别人延续一以贯之的窘困闭塞呢?所以,传统村落只有被适度合理的开发,让当地百姓的日子过好了,他们才愿意留下来,青山绿水才会因乡愁的充盈“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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