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最美的就要数“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了。“望长城内外”的居庸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摄影爱好者的镜头。近景、远景、特写⋯⋯居庸关俨然成了风情万种的模特儿。镜头调回千年以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居庸关更多时候走进的，不是诗人的边塞，就是史册的战事。“绝坡水连下，群峰云其高”的居庸关，就这样以其冷艳之绝美雄踞关山之颠，倾听历史之风雨，见证世事之变迁。

　　亲历：战争与和平

　　先秦时期，天下九塞，居庸居其一;太行八陉，居庸位其北。占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先天优势，居庸关塞历来为兵家所倚重。春秋初期，野蛮彪悍的山戎屡屡犯境羸弱之燕国。面临灭顶之灾，燕庄公紧急求救于春秋五霸之齐桓公。公元前633年，齐桓公高擎“尊王攘夷”的大旗，出兵塞北。

　　之后，伫立边地的居庸关一如既往地恪守着为帝王“看家护院”的职责。直至女真人起兵抗辽，与都城“一损皆损，一荣皆荣”的居庸关遂再掀巨浪。公元1115年，刚刚建立金朝的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吹起攻辽冲锋号，短短五年时间，势如破竹的金军竟将辽一半疆土收入囊中。1122年正月十五，攻城掠地的金兵攻克辽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城西)。躲藏于南京析津府(今北京)的辽天祚帝闻讯大惊，急忙奔出居庸关，在金兵的奋勇追击声中东奔西逃。而越战越勇的金军则于当年十二月，兵分两路进攻南京。虽有地利，无奈其时居庸关“崖石自崩”，“天时地利人和”俱失的辽军不战自溃。

　　“历史不会重演，但总会惊人的相似。”在女真人越过居庸天险，取辽之析津府(今北京)九十余年后，居庸天险再被蒙古人计取，金中都(今北京)随之沦陷。双方对垒期间，蒙人记载：是岁，我师至居庸关，壁坚不得入。金人“恃居庸之塞，冶铁锢关门，布铁蒺藜百余里，守以精锐”，与弯刀在手的蒙古人对峙居庸关前。

　　但，“称雄不独恃群山”。即使居庸有险可据，也终究不能挽救其政治上的日薄西山。而就战役本身来讲，无论是辽金之战，还是蒙金之战，均堪称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之经典。完颜阿骨打以区区千数之人起义，十余年间，以摧枯拉朽之势灭辽;而蒙古人搏击数10倍于己的女真人，历时二十多年，横扫百万金兵，开创元朝近百年基业。

　　不同的历史时期，居庸关城所发挥的作用也不尽相同。“七十年代初期，考古工作者在内蒙古和林格尔发现了一座东汉古墓，壁画里就绘有居庸关。古居庸关形似拱桥，桥上车辚马啸，桥下舟楫渡人，一派祥和之气。”而至今静默在居庸关北的云台，作为一个历史时期的见证者，虽已没有了当初的模样，但曾经的和平与繁荣却浸润其中，经久不衰。

　　目睹：荣耀与屈辱

　　小时候，每到正月十五，村里总会请县剧团来唱几天大戏。“咚咚锵锵”的锣鼓声响起，“咿咿呀呀”的唱腔道白便萦绕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虽不喜其拖拖沓沓的节奏，但年年岁岁的耳渲目染，倒也对《四郎探母》《穆桂英挂帅》等名字熟稔起来。在为杨家将扼腕叹息的同时，也对那个与杨家打个没完没了的反派人物——金兀术痛恨不已。

　　长大后，才知道宋金之战，远比戏曲所演绎的要曲折、惨烈得多。1127年初，二围汴京城的金军俘获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四月，金兵押解着徽、钦二帝，及掳掠来的财物、人口一路迤逦北上。居庸关下，失魂落魄的宋朝君王该是既无心听弹琴峡水流淙淙，也无意赏居庸关岩叠山翠吧?

　　无独有偶。同样因朝纲不正被挟持向北的，还有遭遇“土木之变”的明英宗朱祁镇。而事情的起因只为一场弄虚作假的骗赏案。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瓦剌部打着向明庭朝贡的旗号，虚报入朝人数，意欲骗取更多赏赐，被识破后恼羞成怒的他们，遂频挑事端。同年七月，瓦剌部首领也先兵分四路南下骚扰。在宦官王振的怂恿下，明英宗决定御驾亲征。明朝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居庸关，王振为显示自己的威风带领御驾和大军还回到自己老家蔚县，踏坏大片农田庄稼。后与瓦剌大军战于怀来县东侧的土木，明军战败，英宗被俘，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土木之变”。

　　随后，也先以送回为由，挟明英宗在明朝地界上巡回叩关占城。居庸关被攻占后，瓦剌部进逼北京，不曾想遭遇于谦率部顽强抵抗。一年后，失去利用价值的明英宗，被前去打探消息的大臣杨善迎接回乡，却被继任的景泰帝幽禁于南宫。

　　时光悠悠，“物是人非事事休”。七年后，复辟成功的明英宗再次传递起权力的接力棒。又是将近两个世纪的接力运转，“人困马乏”的明朝出现了灾荒连年、民不聊生的窘境。由此，各地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如潮水般涌向大明王朝。

　　其中，高喊“均田免赋”口号的李自成很快便聚焦了百万之众。1644年1月，李闯王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年号永昌。之后，他率众“过五关，斩六将”，不久逼近北京城。1644年4月，起义军抵达居庸关，总兵唐通不战而降。仅几天时间，李自成便气昂昂迈步跨进了紫禁城内的乾清宫。

　　至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式诘问响彻在北京城的上空。

　　讲述：荒诞与传奇

　　也许是对能征善战的先祖极度崇拜，“性聪颖，好骑射”的明朝第十位皇位承继者——朱厚照即便头戴王冠，仍旧对驰骋疆场兴趣深厚，以至上演了一场君臣“躲猫猫儿”的闹剧。

　　正德十二年(1517年)七月，武宗朱厚照受宠臣江彬怂恿，意欲出关北巡宣府、大同。居庸关巡关御史张钦闻讯上疏谏阻，力陈“土木堡”之危害。而一意孤行的明武宗却依旧于八月初一微服出宫，行至昌平，传旨开关。张钦命居庸关指挥孙玺锁起关门，藏起钥匙，并对想去见驾的分守中官刘嵩道：“万岁要出关，事关你我生死。不开关，皇上降罪，按律当斩;开关，土木之变即是前鉴。与其开关死，不如守关而死。”

　　武宗先召孙玺见驾，不料被拒;再召刘嵩，又被张钦持剑拦下。次日，武宗再遣使命令开关，张钦拔剑欲斩来者。惊恐万状的使者回去复命，武宗勃然大怒，命御前随行官朱宁前去捕杀张钦，恰巧梁储等三位大学士从京城赶来劝驾回銮，方才阻止事态恶化。在昌平逗留了几日的武宗，悻然而归。过了十多天，得知张钦即将离关巡视白羊口，武宗再次潜至阳坊。五天后，观察哨上报武宗：张钦已离关。武宗迅速从阳坊出发，打马冲过居庸关，并派中官谷大用守住关门，不得放出一人。张钦闻报疾追，但为时已晚，焦急万分的巡关御史顿时痛哭失声。

　　相比较居庸关的建造者徐达，则不得不说是一位传奇人物。他虽出生贫寒，却凭借其过人的胆识，随明太祖东讨西伐，以致拜将封侯，位极人臣。关于他的卓著功勋，可从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赐予徐达的免死证书——金书铁券上窥见一二，“尔达自起兵以来，为朕首将，十有六年，廓江汉，清淮楚，电扫两沂，席卷中原，威声所振，直连塞外”。虽有盖世之功，却不骄;虽为皇亲国戚，却不奢。为大明江山殚精竭力、呕心沥血的徐达，于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二月为自己的一生划上了终止符。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岁月在云卷云舒中悠然而逝，东达翠屏山脊、西驶金柜山巅的居庸关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轻轻地诉说着曾经的过往。

　　环顾四周，关城东临绝壁，西靠群山。在“天下第一雄关”匾额的俯视下，“国计坊”与云台肃立静默，而东西两侧的城墙也如神龙摆尾般在崇山峻岭间蜿蜒伸展。北望，山峰层叠错落，似无北进之路;南行，沿山路曲折，看山之巍峨，云之缭绕，顿感“居庸城堞摩青穹，关门跨峙虎豹雄。千岩萧萧响戍柝，万木惨惨回悲风。上谷云中出三辅，北门锁钥金汤固。飞峦峭壁苍翠寒，迅湍惊涛雷霆怒”之气势穿越时空，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