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京郊延庆野鸭湖的痴迷,并不亚于美国著名作家梭罗对瓦尔登湖的痴迷。我虽然不像梭罗那样傍湖筑巢而居,沉湎于一年四季的景色中,但野鸭湖已经填入到我心灵的版图上了。
现在城里也兴起湿地公园热,但是怎么看都不是那个味儿。就像前不久热播的电影《我不是潘金莲》中的主演范冰冰,穿着村妇的服饰,穿得再土再破总还是掩饰不住自身的城市气质。这倒叫我又想起了早年间张艺谋导演的另一部电影《一个都不能少》中扮演山村代课教师的魏敏芝,这个人物就是给她穿上维也纳金色大厅最华贵的演出服,也掩饰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那种天然和质朴,而这种天然与质朴,不正是我们现代人在追求回归和返璞的过程中,孜孜以求的吗?
野鸭湖,野在天造地设。
野鸭湖就像一个笨拙的画家挥洒出的一幅作品,自由度太大,想象空间太野。在塞外辽阔的长天之下,6873公顷的铺张上面涂抹着湖泊、河流、丘陵和逶迤如蛇的小路。由于它西傍官厅湖,是淹没区和滩涂组成的湿地,是北京地区面积最大的湿地生态系统,也是唯一的湿地鸟类自然保护区。
那里生长着的白杨林,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白杨林,更像沙漠中胡杨的形态,虬曲盘旋,旁逸斜出,叶稀而少,皴裂的树皮告诉你它的脚下是盐碱地,也正是如此,让人从一棵棵白杨上体验到了一种野味十足的异域风光。由于它的虬曲和旁逸,给在树上筑巢的喜鹊、老鸦、斑鸠等鸟类形成了天然的屋场,远远看去,一个个雀巢高低错落,就像一串串很不规则的黑色冰糖葫芦,穿在白杨树的枝丫间,这是大自然的杰作。
一座座丘陵仿佛大地沉重的呼吸,起伏有致地排列在湖畔。
其实野鸭湖由于天然,所以湖水呈现出极不规则的形状,有的地方很开阔,给人一种浩浩汤汤的感觉,有的地方很逼仄,实际上就是一条河道,还有的地方围绕湖中的小岛是逶迤环绕的。
野鸭湖的水,如歌德笔下少女绿蒂明眸的清澈,能照射出你内心的污垢和惭愧。一条条游鱼,或大或小在水下游动的姿态清晰可见,偶尔,有地方的湖水下面,是铺着的细细沙砾,在阳光的直射下,幻化出了七彩的光影。
大片大片的芦苇点缀着湖面,微风袭来,苇林摇曳,会发出一阵阵漫无边际的细微的声响,如湖水绿色的吟唱,令人心驰神醉。就在这淡蓝色湖水、绿色芦苇的版面上,会突然跳出一棵、两棵或几棵黑黑的枯树,瘦骨嶙绚地在哪儿挺立着,在极不协调的画面上,给人一种生命和死亡的启示。
最是初夏,飞临湖上的各种水鸟正到产卵期,会整日在湖上飞掠或鸣啼,如拢着的阵云,水鸟们在水边的草丛中做巢,其实就是铺几根衔来的细柴草棍儿,极其简陋,或是干脆以岸边温暖的沙土为家,用爪子或肚子挣动出一个凹处,于是,只要你稍加注意,就可以捡拾到一窝窝的鸟蛋,那蛋若鹌鹑蛋般大小,青灰色的表皮上点缀着星星似的黑斑点。有时,你正行走间,会蓦的发现一只或几只纯白的水鸟,正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等你到了近前,它才会“呼噜”一声飞走,你就会发现在它飞离的地方,是一窝温热的鸟蛋。
据当地打鱼或做农事的人讲,早些年,在野鸭湖还不叫野鸭湖的时候,赶上这个季节都是背着筐来捡拾鸟蛋的,但现在谁还忍心去破坏鸟类的繁殖哪?
当然,野鸭是野鸭湖的主角和灵魂。冲着这片湖水和天然的芦苇荡,一群群野鸭飞来,在这里筑巢安家,繁衍生息。
野鸭大体上都是麻色的,头部的羽毛呈钢蓝的色泽,很漂亮,也很灵性。通常在水中或芦苇荡中觅食。
现在,野鸭湖游人多了起来,野鸭也形成了一种新的生活习性,只要有人在木制码头上一站,成群的野鸭就会从四面八方迅速地游荡而来,如一块块会发出鸣叫的云彩,围住码头,等待游人往水里投放食物。饱餐后的野鸭,三五成群地在水里、芦苇丛里游弋,平静的水面就会荡起一缕缕的涟漪。
比较悲情的是当地叫苇子鸟的,长相有点像麻雀,由于野性贼,与人类很难构成信任与沟通,吃不着白食,每次只能目睹野鸭忘我地大餐,内心愤愤不平,就躲在苇丛里,叽叽喳喳繁复地歌唱,那声音很细碎,频率也快,有点自然交响乐的味道。但是,人们却很难一睹演奏者的身影,即使有发现,也是稍纵即逝,只是看到苇丛间划出的一道飘忽的影子。
每年的十月间,野鸭湖就成了南北候鸟过往的驿站,上百种候鸟要在这里交汇。有点像目前举办的各种高峰论坛,在短暂的停留期间,相互介绍,相互认识,相互唱和,相互交流南北迁徙的艰辛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人有人言,鸟有鸟语。
在众多客人中,白天鹅是“鹅立鸟群”,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冥冥中,它似乎知道人类对它的钟爱,表现得更是气度不凡。矫健的身姿,仙子般的羽裳,自天而降,旁若无鸟地在水中游荡,如一片片飘动的雪,更像一朵朵不太真实的梦幻。由于自身的高贵,它始终与人类保持着距离,而这种距离,更提升了它的高贵和神秘。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的方式,反倒刺激了人们的好奇心,游人远远地看到它,会压低了激动,目不交睫。影友能拍到它在湖上飞翔、水中觅食或相互嬉戏的画面,会觉得此次到野鸭湖来,真是不虚此行。
野鸭湖不仅野在它自身具备的各种素质,还野在它得天独厚的周边环境。站在野鸭湖举首南望,在峰涛如聚的燕山山脉上,是长城。在千山盖绿的季节,长城会映现出金黄色的色彩,是那样的雄壮和逶迤。投目北边,北京第二高峰海坨山一年三季常见白头。西侧是上古时代炎黄二帝三战而后合的阪泉之野,山河表里,澄澈空明。而野鸭湖周遭星罗棋布的村庄,到了暮云合璧的时候,下田的农人回来了,有的步行,有的赶着驴车在乡村的大道上,留下了一幅幅生动的剪影,村庄上空那漂浮的温暖的炊烟,是一种呼唤,是一种等待。
野鸭湖,贵在一个“野”字。现代人热衷的回归不也正是冲着这个“野”字吗?野鸭湖,我心灵版图上的瓦尔登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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