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前的矮墙上,看着凤儿家炊烟袅袅,凤儿带着两个妹妹坐在枣树下。凤儿家姊妹6人,她的父亲常年不在家,是母亲带着她们生活。
我家与她家隔着一条河,她家在南面,我家在北面,我家地势略高,我俩常常坐在墙上或是站在院子里隔河相望,她在她家院子里的一举一动,我都可以看得到。当我要招呼她时,一嗓子“凤——儿——”保证召之即来。
“凤——儿——”那拉着长声带着尾音的呼喊,多少次把一家人从睡梦里叫醒,我却还在梦中。
凤儿我俩一年儿出生,一起爬墙上树、一起逮鱼摸虾、一起背着书包去南庙儿上学,一起给猪打菜。
饿了的时候,一起摘生豆角、生茄子吃,在花生秧子里翻找遗漏的花生,去老高家西捡料豆,上树捋槐树花儿,还一起扒过瓜。
除了回家吃饭、睡觉,分分钟不曾分开。每天一睁眼喝上半碗粥,站在土墙上:“凤——儿——”那边会立马传来:“哎——”然后各自从家飞奔出来直奔大桥,坐在桥头玩憋死狗,或是谋划去哪里玩。
二队场院是我们喜欢去的地方之一。原因是生产队新买的手扶拖拉机就放在场院北房前,站在手扶拖拉机上,蹦啊跳啊,嘴里模仿着拖拉机开动时发出的声音。
这里也是我们的战场,大大小小的孩子聚在这里,必有远近亲疏分帮结派,一言不合,双方交战,土坷垃满天飞。那次争夺手扶拖拉机扶手时,双方交手薅着各自的头发不放手,还是凤儿前来助战才打败琴琴,占领这方宝地。
大队院儿里也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前后两院通过一个过道连接,夏天的过道就是风的通道,风舒舒爽爽吹,撩一下你的衣角,摸一下你的脸蛋儿,但是,千万不能睡,人若是在这里睡觉会得病的。
前院儿有小铺儿,后院儿临时住上了好多解放军叔叔,每天都排着整齐的队列出发,晚上又排着整齐的队列回来。其中一位解放军叔叔负责择菜,做饭,等所有解放军叔叔回来一起吃饭。
聚集的孩子多起来,男孩子推铁圈,看谁铁圈不倒,推的时间长,谁就赢了;女孩子扔沙包、跳皮筋、木头人儿。月亮升上天空,依然在哪里疯啊,跑啊,直到街上响起妈妈的呼喊声,才依依不舍往家走。
我俩属于那个傻折腾的主儿,青姐姐会跟解放军叔叔聊天,解放军叔叔把白菜帮子和肉皮让青姐姐用筐背回家。那一堆白菜帮子和肉皮,就成了美味佳肴。
那时候一到冬天当家菜就是大红灯笼萝卜,炒萝卜条、熬萝卜条,撒上一把盐,撒上五香粉。要不就是大罐青腌成的咸菜切成丝儿,切成丁,切成条,反正离不了大萝卜,放屁都是大萝卜味。闻到你的屁味,就知道你家吃的是青萝卜还是红萝卜。白菜也不是谁家一冬都能吃上的菜,更不要说肉皮,拿回家可以炖菜吃,可以做成肉皮冻,还可以跟青豆、黄豆、胡萝卜丁放一起做豆酱,是非常好吃又好看的食物。
所有的吃食都没有闫村饭店里面的食物具有诱惑,从那里经过总是忍不住朝那几间屋子望上几眼。
我家姐妹3人,弟兄2人。五人当中属我身体最差,隔三差五生个病闹个灾儿,吃嘛嘛不香,父母心疼我多一点,有好吃的多给我一口,有新衣服先紧着我穿,有个毛八分钱也会给我花。
那天,妈妈给我4分钱。我拉起凤儿直奔三角地——闫村饭店。二里地的路程仿佛千山万水,怎么那么远呢,怎么刚拐过弯,哦,看见了,闫村饭店那三间房子就在不远处。仿佛闻到了饭店里飘出的香味,加快脚步,掠过闫村车站,像两只小燕子飞进去。
这是七十年代房山良乡两地之间唯一的一个饭店。三间房坐西朝东,京周公路在它面前转了一个弯儿,向右前方延伸,终点为周口店龙骨山。左侧去燕山,那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炬昼夜不停,它为房山地区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嫁到这里,这里有一个梦,不久的将来肯定会转成居民户吃商品粮,当工人。因了这两条路缘故,地势形成三角,我们村的人便叫它三角地。
我俩进得屋来,穿着白大褂的阿姨看看我俩,与一个叔叔继续干着手里的活,我俩怯怯地走近玻璃柜台,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柜台里面的小肚儿、蒜肠、肉肠、猪头肉、猪蹄子,香味使劲地钻进五脏六腑。阿姨,我想买好吃的。当我把手里的4分举到柜台上时,阿姨说4分钱卖给你什么呢?阿姨看看我俩看看柜台里的食物,弯下腰从笸箩里拿出一截肉肠递给我。
我俩跑出饭店,坐在一个高高的土堆上,你一口我一口十分仔细地把肠吃掉,盼望着长大了自己去挣好多钱,买好多好吃的。
小学四年级我俩从本村小学转到闫村小学,每天依然是我在土墙上喊,她在她家院里应,然后一起去学校。
冬天来了,我已经穿上那双把脚挤变形的棉鞋,凤儿脚上却还是那双男式黑色塑料凉鞋,脚面高高地肿起,看得出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锥心的痛。
凤儿没有弃学,虽然,她走得很慢,有我陪在她身旁。我俩依然每天一起来,一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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