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白薯不当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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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潘长江主演过一个电视剧叫《别拿豆包儿不当干粮》,戏还说得过去,但是很反感这个名字。

  豆包儿——皮儿是面,馅儿是豆儿,从里到外都是正儿八经的粮食,怎么就不能当干粮?

  后来弄清楚了,所谓“豆包儿”——就是东北“那疙瘩”对一些个头不高、气量不宏的男人的特殊称谓——“小豆包儿”嘛! 意思是:别拿这些“小男人”不当回事儿。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老潘说的这是他自己。

  看到这句话,我也不由得想起我们大马村当年流行的一句与此类似的话:别拿白薯不当干粮!

  比较之下,我觉得我们这句话更“靠谱”。因为,白薯也叫地瓜。所谓“瓜菜半年粮”,拿白薯当干粮,属于标准的“瓜菜代”。

  此外,我们这句话也有所指。

  不过,与此相反的是,在大马村,我们管那些个头高大、性格内向、行动迟缓、为人木讷的人称作“面瓜”或者“大白薯”。此话的意思是说:别拿这些人不当顶梁柱。

  二

  白薯到底能不能当干粮?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到底谁说了算?

  我妈!

  我常与80岁的老妈聊起当年生产队时的艰苦岁月,我妈聊着聊着就能聊到白薯上。在当年的农村有一种叫“白薯命”的说法,形容农民的困境,恐怕这就是。

  我问,三年自然灾害时你们都吃什么?

  我妈:白薯干子,白薯秧子,玉米皮子,棒子瓤子。

  当年修水库你们带什么干粮?

  我妈:蒸白薯,白薯干儿面窝头。

  吃食堂时,生产队怎么控制社员的饭食定量?

  我妈:吃面条。一人一剂儿面,不够吃白薯。

  白薯就那么好吃?

  我妈:你没那口福。白薯干儿上碾子压碎,过细箩,掺上榆树皮儿、细箩棒子面、荞麦面,压饸咯,做“板儿条”,捻“猫耳朵”⋯⋯鸡蛋打卤,嘿!那叫一个香。

  漏粉条儿。生白薯切成片,放到大盆里用水泡,放一段时间等“出团”,再控出水,盆底就是白白的粉浆。晒干后,就是团粉(淀粉)。秋后,水瓢钻细眼儿、开方孔,用它漏粉条——细粉、宽粉。过年时做猪肉炖粉条,小火慢炖,香味飘出,一条街都能闻到。现在超市的粉条,那也叫红薯粉条?刚下锅就成了糊糊,哈哈哈⋯⋯

  炉白薯。不是现在街头那种在汽油桶改装而成的炉子上烤出的白薯。而是在紧挨土炕的,被叫作“地蹦子”的炉子上烤出来的——沿炉口把洗干净的白薯码成高高的一圈,再扣上一口大号铁锅,这样炉出来的白薯,因密封性好,饱含炉香。或者,烧炕时,往灰烬中扔进去的几块白薯。单等明早,翻身、探掌、扒灰、取薯、剥皮、朵颐!

  说句山东话——恣儿!

  三

  白薯原产地为南美的墨西哥、哥伦比亚等地,明朝时从菲律宾等地传入中国(有诗为证:“吕宋始发成万历,生烹炸煮烤俱佳”),正宗“舶来品”。

  别看玩足球咱干不过南美,但弄地瓜咱可称得上顶呱呱!

  这东西一个地方一个叫法:上海叫山芋、河南叫红薯、东北叫地瓜、湖北、湖南那边叫红苕、北京叫白薯,可见其分布之广。

  “别拿白薯不当干粮”,这话也适用于它自身。它是农家的保命粮,经过几百年的修炼,耐旱、高产、不忌重茬,“命贱责重”,是区别其他作物的显著特征。

  它虽是一季作物,但生命过程贯穿全年。

  一月,秋贮白薯,在井里窖里睡觉。

  二月,叮咚的炮仗声将它惊醒,春节来了。走出窖井,舍身赴宴,做一道“拔丝白薯”。

  三月,薯妈妈要生娃。先备产房——建白薯炕。高粱秆儿搭床,马粪铺炕。块块“种薯”入肥中,边边沿沿潲到水。苫上苇席像纱巾,天天加火要小心。温度低,误事;过烫,种薯熟了。躺在热烘烘炕上,薯妈妈别提多舒服啦!

  四、五月,拔薯秧,栽白薯。清晨傍晚,拔得薯秧,百十棵为一捆儿,放入水盆或戳在凉地,铺着清水浸过的麻袋。栽白薯靠合作,挑水、招坑、栽秧,你奔我忙,心气一致。

  六、七月,农活忙得追屁股,一项项跟趟儿来。种玉米、耩芝麻、割麦子、耪谷子、拾掇蔬菜。白薯们好管理,除除草、翻翻秧,不打药、不追肥,薯田一派好风光。

  八、九月,依然翻秧。右的甩左边,左的甩右边。九月天转凉,薯块“大”变样。垄上靠近薯根,常见裂口子,是薯块撑开的。

  十月,寒露节刨白薯。几个程序:割秧、刨掘、运输、贮藏。刨白薯标准动作,一棵白薯三次镐。左侧右侧使劲儿掏,露出薯块莫急招 ,三镐兜底要坚决,整坨薯块出来了。

  收贮白薯讲究多,清理窖底码平搁。白薯入了窖,人松一口气,大半年的希望搁在了井里。

  十一月,晾晒白薯干,擦丝,瓦(wà)“团粉”(淀粉),后续“漏粉条”。

  十二月,白薯睡大觉,人眼来年翘。白薯大丰收,荒年心不跳。

  四

  我们村儿的孙贵良(化名),因身材高大,性格愚钝,蛮力一身,别无长处被称作“大白薯”。

  那年,他在长辛店的一个火车站货场“扛大个儿”。当时社会风气很乱,常有小流氓过去骚扰他们。后来才弄清楚这些人是与他们争工“戗行”的人雇的。包工头很是烦恼,也很怕这些人,无计可施。

  那年冬天的中午,他们正在工棚里午休。帐篷里很温暖,一个小煤火炉火苗很旺。火炉中插着许多细铁条,烧得通红。这是用来“通”被冰封的车厢把手的。

  正此时,一伙小流氓进来了。一个个敞着胸裸着怀,都纹着青龙白虎,很是瘆人。

  包工头缩着头不敢说话,“大白薯”正卷着“黄花烟”,紧张地不敢正视那些人。

  烟卷好,找不到火柴,就叼在嘴上。

  一个小流氓看到他就问:抽烟没火是吧?

  大白薯一哆嗦说:有!有!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到火炉旁,伸手抽出一根通红的铁条,镇静地点了烟。手被烫的滋啦作响、滴答掉油,一帐篷人都大惊失色。

  那群人,见此景并未作声,转身离去,从此安然。

  这一家伙,孙贵良出名了。人们问他为啥这么勇敢?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反正,当时一紧张就这么干了。

  他的手,因为老茧很厚并未受多大的伤。到小马村老中医“拐先生”那里抹了点“獾油”,很快就没事了。

  他的事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到他,人们往往在最后都要找补一句:别拿白薯不当干粮!

责任编辑: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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