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江苏南京,人们会联想到明孝陵、明城墙、朝天宫,而地处南京下白区南升州路和中山南路交界地段、老百姓俗称“九十九间半”的中国最大私人民宅——甘家大院,却犹如养在深闺的伴房小姐,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金陵甘氏世系望族
甘家大院深藏在闹市中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一溜平整的白墙灰瓦从南捕厅到大板巷,不动声色地占足了两条街巷。故居坐南朝北,四落五进,跨入小券红门,仿佛一脚掉入了另一个时空,高大的风火墙将红尘和喧嚣隔在墙外,这个民间俗称的“九十九间半”,实则统共有三百多间屋子,徜徉在这迷宫里,随便转上几圈,就找不到北了。老宅静谧得出奇,透出一股清秋般的苍凉,青瓦、白墙、棕红门窗,无言地呢喃着那段隐藏在岁月深处的历史。南京甘氏原系金陵望族,追溯甘氏先祖,有战国时期秦国名相甘茂、12岁为相的神童甘罗、三国东吴名将甘宁和甘卓祖孙、江南大侠甘凤池等。晚清,甘家出了个甘熙,与曾国藩是同榜进士,可他藏书的兴趣比做官大,走吴访越,到处搜集珍贵的善本孤本、珍稀的金石书画⋯⋯在自家后花园搭了个藏书楼,就是后来直逼宁波天一阁的“金陵第一藏书楼”——津逮楼。
“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甘家大院融徽派建筑的豪迈和苏式建筑的细腻于一身,具典型的秦淮民居风格,门是一重接着一重:一进门厅、二进轿厅、三进正厅、四五进内厅、佛堂、闺房、书斋、家庙⋯⋯友恭堂是老宅的主厅,负责接待重要宾客、婚丧大典、家族议事,“友恭”二字取于《三字经》,兄友弟恭,被甘家奉为治家、处世的灵魂和准则;私塾,是甘氏子弟读书的地方,一茬一茬出类拔萃的精英从这里走出来;天井中、屋檐下、门槛边,乃至房间里,随处可见石井,甘熙不但是个文学家、收藏家,还是个出色的风水先生,汲水方便,暗合“肥水不外流”的风水道理。
戏曲名家添墨增香
穿过重重深门,“吉庆有余”“玉堂富贵”⋯⋯一扇扇精工细琢的雕花门屏朝外开启,走进光影交叠的时空间隙,感受着亮与暗的交替承转,灰墙白瓦之间,明清时代的镂窗花纹令人产生一种“今夕何夕”的错觉。院落深处飘来一阵丝竹笙歌,循声拐入月形门洞,但见花厅内一群长袍马褂、民国打扮的老老少少饶有兴致地吹拉弹唱,余音绕梁不绝。甘氏自古是戏曲世家,20世纪,旧座中不乏张学良、梅兰芳、俞振飞等社会名流。黄梅戏大家严凤英也慕名而来,见了倜傥风流的甘家三少爷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两人的爱巢安在故居幽静的一隅。斯人已逝,然闺房内依稀是当年的布置,这段双宿双飞的流风余韵为故居添墨增香。
劫难重重老宅犹存
有人说“城市是靠记忆而存在的”,南京,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历经了湘军屠城、日军侵华、“文革”浩劫⋯⋯每一次战乱,无不尸横遍野;每一次劫难,无不血流成河。甘家大院,这座江南巨宅,几乎目睹并感同身受了近现代所有的战乱硝烟:太平天国,藏书楼被大火焚毁;南京大屠杀,因日本官员爱听甘氏戏曲,甘家上下才幸免血光之灾,宅第也得以在抗战的熊熊大火中完好保存下来;十年“文革”,因宅子被部队征用,阴差阳错地再次逃过一劫,有人说,这得归功于甘贡三先生平生行善积德的福报。甘家大院,在悲欢离合中春萌秋萎,在风雨洗礼下钩沉史海。它是南京老城的一张名片,亦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走进这座宅院,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家族,走进了一本地方志,这本无字巨著见证了一座千古名城和一个千年家族的兴衰史。高高的马头墙仰视着天空的高度和时间的宽度,向记忆深处回溯过去;一片瓦、一方砖上氤氲着文化的气息,积淀着厚重的掌故;抚摸一口古井、一墙枯藤,能把住岁月的脉搏,聆听历史的心跳;宅子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津逮楼里的《金石录》、幽深绵长的洞箫、渐行渐远的丝竹余韵,将日子打磨得棱角分明,这种绮丽旖旎,在光阴的锦匣里流转了两百多年,有画工无法临摹的神韵和笔者不可言传的妙谛。
暮色中,走出甘家大院,再回首,见它如一个低调的贵族,寡言地矗立在老城一隅,静默清凉地固守着一城文史,优雅从容地占据着江南的望族气势,不着一字,却尽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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