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苍凉的空心村,心里总有一种隐痛,我不知道这种隐痛是对曾经生活过的村庄的眷恋,还是对流逝的岁月的怀念?我总觉得,那些养育过无数悲欢离合日子的村庄突然走向萧条与破落,确实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与迷茫,凋敝的村庄,就像镌刻在岁月中的一把利剑,强烈地刺激着我敏感的神经。那留在记忆中的乡村风光,而今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影,在我熟悉的村庄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走进破旧的村庄,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感觉了。
我的家乡是淮北平原上一个典型的北方村落,那里村庄一片连着一片,广袤的原野,宁静的乡村,给我童年生活带来无限的欢乐。那时候的乡下,人们的生活是那样的淳朴,蓝天白云下,我的父老乡亲一年四季都在田野里忙碌着,他们在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场景里播种着微薄的希望,收获着简单的快乐。一条水塘把村庄围得严严实实,村口有一个石碾,在岁月的风雨里已变得光滑而圆润,一口深深的老井周围长满绿色的苍苔,村庄里有一家磨坊,低矮的磨坊前有一棵大槐树,树上筑满了鸟巢,树下便是全村人吃饭时聚集在一起的饭场,人们在饭场里谈天说地,大家和睦相处,亲密无间,村庄就像一个纽带,把人们紧紧地连在一起,那时候,整个村庄温馨得就像一个大家庭。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在村庄的池塘里捞鱼抓虾,我们赤着脚,身背鱼篓,走在夏日的浓荫下,池塘里碧澄如洗,甚至能够看清水里的游鱼,我们跳进浅浅的水塘,不大一会工夫就能捉到满满的一篓鱼。夏日的夜晚,我们沿着清亮的小河奔跑,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学着青蛙的叫唤,河边的树林里到处都是飞翔的流萤,走在萤火虫飞舞的夜晚,就像走进童话的世界。我们在月光下的村庄尽情地玩耍,玩累了,我们就跳进小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那情景至今还留在童年美好的记忆里。
许多年前,我怀揣着一个乡下人的梦想,远离了我的村庄,远离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在城市喧闹的红尘里寻找我生命的归宿,我曾经为走出那片给我留下苦难记忆的黄土地而暗自庆幸。多年后,当我又回到我的村庄,站在我曾经熟悉的村口,突然发现,原来的村庄竟变得面目全非,许多房屋已经很久没人居住,村庄里居住的多半是一些老人,他们坐在老屋的门前,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神情。村庄里,已很少看到树木,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不知何时已被人砍伐,剩下光秃秃的树根。池塘里干涸见底,塘底长满了蓬蒿,再也看不到过去那种红蜻蜓亲吻着荷花的美丽画面,因为水源的严重缺失,村庄里很久已听不到蛙鸣,干涸的池塘里再也看不到活蹦乱跳的青蛙,只有满塘的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池塘里没有了鹅鸭,昔日喧闹的村庄,就像掏空了心脏,只有那些凌乱的草垛和废弃的瓦片见证着村庄的苍凉与空寂。
沉静的村庄里看不见飞鸟,偶尔有几只小麻雀飞落在老屋的房顶,它们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孤单,那些曾经给村民带来欢乐的小鸟,它们大多也伤感地离开了村庄,那些知性的小鸟,究竟飞到哪里去了,也许它们已不再把村庄当作它们的家园。我知道,村庄的鸟们也是有灵性的,人们离开了村庄,它们也会跟着悄然离去。老屋门前的庭院里长满了野草,破旧的院落里,许多果树也早已被岁月的风雨吹打成枯木,村庄里那些曾经郁郁葱葱的大树已被砍伐一空,因为没有了树木,村庄显得格外的空旷,即便是在夏天也听不到了蝉鸣,饥饿的小麻雀也不再围绕着村庄“喳喳”乱叫,因为它们在村庄里已找不到可食的秕谷。
我在落寞的村庄里努力打捞着往日的记忆,过去村庄里到处都是欢腾的牛羊,鸡鸣犬吠之声随处可闻,村庄里飘着一缕缕淡淡的炊烟,人们在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里快乐地生活着。而今,村庄里居然看不见一只牛羊,也听不到了庄稼人呵斥牲口的声音,许多年轻的后生纷纷走向城市,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村庄和田野,成了城市的新移民了,村庄只是他们的一个驿站,只有在春节或清明才能看到他们在村庄流连的身影。村民们新盖的楼房大多靠近交通便利的地方,他们从村庄里搬了出去,成排的新村鳞次栉比,就像城市里的小区,整洁而又美观,村庄的人群都集中到那里去住了,人们很少再回到村庄看一眼那曾经留下许多梦想和希望的破旧的家园,偶尔在村庄里看到一些老人,他们只是村庄最后的守望者了。
一个远离了人群,远离了鸡鸣犬吠,远离了绿树池塘,远离了蝉声蛙鸣,远离了花香鸟语的村庄,一定会失去了它应有的生机,一个失去了生机的村庄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心里的失落是无以言表的,曾经人欢马叫的村庄,而今沉寂得就像一个失语的老人,村庄里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风华。
站在空寂的村庄,我的心也是空落落的,往事就像一缕缕青烟,在缥缈的岁月里渐渐消逝了,只有我对村庄那份暖暖的情愫还常流心间。无论村庄有多么的荒凉,我对村庄的那份爱恋是永远也不会荒凉的,因为村庄是我生命的摇篮,因为村庄贮满我生命的苍茫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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