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还在 情犹存 愁亦愁——写在《太行深处寄乡愁》之后
时间: 来源:中国农村网 作者:老切 字号:【

山西境内,汾河流域,是中华古文化的缘起和荟萃之地。春节期间,笔者利用长假,专门走了一趟太行山区。之所以选择春节期间,一是觉得那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应该回来了,二是在这个传统的春节,会感受到一些民俗活动。

八天的时间,笔者行程三千多公里,走马观花地探访了十二个古镇、村庄。

乡还在

至今中国乡村还保留着这样的传统观念,就是有钱了盖房子。这是一个积蓄财富的方式,也是家族传承的基础。在自然经济状态下,传统村落的形成有社会环境的因素,有地理位置的选择,更有那些走出大山闯世界,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人,带回他们挣来的钱和见识,回报祖上,造福后代的意愿。

在我探访的十二个古村落中,大多还保留着村庄的原始布局,有些大宅院依然居住着那个家族的后代。

晋城市泽州县北义城镇西黄石村,这是我见过规模较大的古村落,二百五十多座保存完整,而且至今仍居住的老宅院。

村中的街巷都很宽,停了车,见不远处一座老宅大门敞开着,一位老大妈踩着椅子挂门帘。

“您好!”没有回应,大妈有些耳背了。

我再高声招呼:“大妈您好!”。大妈回头向我笑了笑。

她知道我向她打招呼,可好像还是听不见。不过大妈踩过的那把椅子吸引了我,我伸手搬了一下,还挺沉,是一把官帽椅。椅子擦得很干净,显然是这个老宅院的家业。我心想,这要搬到北京古家具市场上,一定价格不菲。在这里不过是一把可以踩着挂门帘的椅子。这就是老村的价值。

西黄石村原名金玉村,始建于唐代,后因清代时期宗族斗争变更为黄石村,取“金”为黄,“玉”为石之意。村里人说,是成、杜、王、赵四大姓家族成就了这个村。

村里的宅院大多都是层楼迭阁,宏伟高大。两层的门楼叫“通天楼”。这些老房子尽管历经百年,但依然布局讲究、结构严谨、做工精湛。

古人做事讲规矩,民居的格局虽千变万化,依山就势,但村、院、屋的规划都深含易理堪舆之术。《淮南子》中曰:“堪,天道也;舆,地道也。”把天道运行和地气流转以及人在其中,完整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套特殊的理论体系,应该说是当时建筑理学的科学依据。到明、清两代更趋向程式化和标准化,建筑用材考究、建筑结构严密,造型庄重,也更注重美学装饰。

乾隆三十二年,师家四兄弟做官发达后回乡,与其他晋商一样,用赚来的钱回到家乡——临汾市师家沟,广置田产、扩充家业、起房盖屋,尽显阔绰。历经二百余年,建造了占地面积5万多平方米的集群型、家族式的综合体,成为可与名扬三晋的王家、乔家大院相比的晋商民俗建筑群。

这个村以师和要两大姓组成,据《要氏族谱》记载:“观其村之向阳,山明水秀,景致幽雅,龙虎二脉累累相连,目观心思以为久居之地面。”

放眼望去,整个建筑群与山势自然衔接,交融一体,层楼叠院,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气势宏伟的景观洋溢着黄土高原的阳刚之气,可以说是一部山地建筑的经典,是耕读文明的窑居典范。曾被国际古建筑学术界认定为:山区空间扩张利用建筑体“天下第一村”。

师家大院最值得一提的当数建筑雕刻艺术,可以说是清代乡风民俗的集中体现。每一栋院落都凸显木雕、石雕、砖雕;分别装饰着斗拱、雀替、挂落、栋梁、照壁、柱础石、匾额、帘架、门罩;装饰内容,体裁多样,内容丰富,有梅、兰、竹、菊、琴、棋、书、画。以“寿”字为变化的窗棂图案,就多达一百零八种,体现了主人的追求和审美。

抱着好奇我叩开一家房门,屋里暖融融的湿气立刻糊住了眼镜,擦去水雾定睛一看,原来一屋子的娘子军,是母亲和三个女儿,她们对陌生人的突访很淡定,你只管拍照,她们全不介意。当我看到墙上挂的照片时,有和演员张国立的合影,有和导演冯小刚的合影。瞬间明白了,原来冯小刚的那部《一九四二》,就是在这个村拍的,因此说她们也是见过世面的。

情犹存

晋城市泽州县北义城镇西黄石村,村中有一座祖师庙。一位老者叫来看门人打开庙门。庙中碑刻记载,乾隆五十六年除腐树种新树,道光二十四年修缮庙堂。

老者说:“过年了回来看看,到庙里拜拜。”

我问:“您每年都来吗?”

“是啊。”老者虔诚地点燃三炷香,跪拜在祖师像前,深深地叩下头。

祭拜祖上,是信仰,是寄托,是崇敬。饮水思源,因孝敬而祭祖,是中华美德,是中国人所遵循的祖制。因为懂得尊重的人才懂得遵守,懂得遵守那才是祖德,而祖德需要传承!

春节,对于乡村曾是那么隆重,是祭拜祖上的恩德,传承孝悌的时刻;是阖家团聚,亲情融汇的盛典。如今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祖辈、父辈曾经生长的地方都已成了礼节,也只有年节的时候回来看看。

在西黄石村,房子高大,街道宽广,可这大年节中,街上冷冷清清,偶尔开来的汽车鸣着尖刺的笛声疾驶而过,是来拜年的,车里下来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打开后备厢,装满颜色鲜艳的包装盒,在这灰墙老巷中格外显眼。是过年回老家住上两天呢,还是送点礼物拜个年就走呢?都有。

就在离长治市不远的西岭村山后,一条绵延数十里、用石板铺成的古道,清朝时是山西潞安府通向河南省的一条主要商道。当年的西岭村,是商人们交易休息的繁华小镇。

如今寂寞的古道只有放羊倌每天赶着他的羊群踏在石板上,静谧的村庄掩映在松树林中,这个过了几百年春节的小村庄,早已和那曾经繁华的历史渐行渐远。一位老大爷端着一碗面在门口吃。这里有端着碗到街上吃的习俗。正要上前聊两句,忽见衣着鲜艳的妇女骑着摩托车带着孩子驶来。老人上前招呼。我们随着老人一起走进大院。两厢房已有些坍塌,但窗框、门框的砖雕依然是那么精美,正面三间窑房,也只有一间还能住人,来人是老人的侄女带着孩子来看望老人的。

一盒礼品,几句问候,匆匆地走了。留下老人依然孤独的眼神,目送着远去的背影。

在这个丙申猴年的春节里,那热热闹闹的年味淡化了,但身边不时驶过一辆辆小车,鸣着刺耳的笛声,回响在老巷中,像是唤醒,更像是炫耀。是要唤醒沉睡的老村,还是在祖上留下的基业面前,不知悟的优越感。然而他们毕竟还是回来了,带来了亲情和喜悦,以及在亲戚面前要告知的成就和幸福。

尽管有些老村已经衰落,尽管社会的变迁让很多年轻人,甚至上了年纪的人,离开了故土,远离了家乡。可拜年,这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依然是中国人遵循的规矩。

在我们返程的路上,在湫水河边,看到了唯一一个想象中年的氛围,是当地村委会组织演出向乡亲们拜年,男女老少,伴着锣鼓和尖利的唢呐声,扭起来了,是秧歌?也不像。其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欢快的锣鼓和激昂的节奏,让乡亲们参与和感受,那一张张笑脸和发自内心的舞动。

愁亦愁

如今乡愁已成为对古老遗存和传统文化的追忆和留恋。

《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序言中这样定位传统村落:传统村落是中华民族的宝贵遗产,体现着当地的传统文化、建筑艺术和村镇空间格局,反映着村落与周边自然环境的和谐关系。可以说,每一座蕴含传统文化的村落,都是活着的文化遗产,体现了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化精髓和空间记忆。

那些历尽沧桑的传统村落,饱经世道更迭、岁月磨难,今天人们幡然悔悟,重新认识它的价值。但是传统村落的保护绝非残垣断壁的修复。中国传统村落的形成大多是由家族聚集而成,每到一个村人们都会说这个村是张家大姓,或李家大姓。有外姓也是为了家族传承而保留的。而家族,是社会稳定的基础。用顾炎武的观点:“自治道愈下而国无强宗,无强宗,是以无立国,无立国,是以内溃外畔,而卒至于亡。” 他认为:一个氏族宗法组织就是一个农村公社,社会上的任何人都有其氏族,各氏族宗法组织之内的富者与贫者相睦相恤,本氏族内的事情,即是本氏族各成员自己的事情。人们自私其氏族土地,即可体现为氏族内成员的互相帮助,由这样的一个个农村公社构成的社会,自然是和睦而无争夺,均而无贫和财用足的社会了。因此也就形成了一个村落的社会属性和宗族文化。对传统村落的保护,不应该只是关注几栋老房子,更应该关注它的文化传承,宗族是产生村落的成因,而宗族文化才是传统村落的根脉。

距山西运城30公里,有一个被誉为“中国宰相村”的裴柏村。尽管村里已经没了什么古迹,但这个村的历史足以让人惊叹。据裴氏家族简况介绍:“裴氏家族是我国历史上声名显赫、业绩卓著的名门望族,创造了举世罕见的人才奇观。源于周秦,显于魏晋,盛于隋唐,延续至今两千余年。期间将相接武、仕官如林、名人辈出。正史立传者六百余人,先后出宰相五十九人、大将军五十九人、中书侍郎十四人、尚书五十五人、侍郎四十四人、常侍十一人、御史十一人、刺史二百一十一人、太守七十七人,素有‘一斗芝麻官’之称。众多的裴氏名人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历史、艺术、科技等方面均做出过杰出的贡献。毛泽东、周恩来、胡耀邦等对这一奇特的家族也是首肯称颂,赞扬不迭。”

在裴氏祠堂前耸立着一座石雕像,是唐宪宗时力主消藩的当朝宰相——裴度(字中立,765〜839)。元和十二年,裴度督师破蔡州,唐代藩镇叛乱的局面暂告结束。裴度获“名震四夷”、“天下莫不思其风烈”的赞美。

顾炎武曾专门撰写《裴村记》曰:“盖近古氏族之盛,莫过于唐。而河中为唐近畿地,其地重而族厚。若解之柳、闻喜之裴,皆历任数百年,冠裳不绝。”

一个家族的历史是组成民族文化史的重要部分,家族的传承也是民族文化的传承。那些礼仪、习俗和规矩,那“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家风家训,正是应该追寻的乡愁。

而随着社会的变化,年轻人都离开的老村,他们所接受的生活环境也改变了他们的价值观。曾有一位老人指着老房子说:“这种灰砖房年轻人看不上,你要不盖红砖的,说明你家穷。” 然而,新的建筑材料和简单粗糙的建筑方式,完全不讲究传统的规制,也失去了村落的整体风貌。

随着社会收藏热的兴起,一些收藏家和文物商贩也看中了传统村落,那些砖雕、碑刻和在村里司空见惯的老物件,那些家里祖辈传下来的老家具,都是这些人的猎物。尽管村里人已经意识到这些老物件的价值,但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惦记多了难免就不择手段了。

更可怕的是所谓的开发,一是以开发为目的的毁灭性拆迁,二是以旅游区建设为由的改造,最终导致“拆了旧的建新的,拆了真的建假的。”

每一座古村都是一部史记,每一个大院都是一座丰碑,它们记载着深厚的中华文明,嵌刻着一个民族的信仰和品质。

自2012年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文化部、国家文物局、财政部联合成立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专家委员会,开始着手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相关工作,中央财政也同时首次计划用3年时间集中投入超过100亿元推动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每个中国传统村落拨付300万元专项补贴资金。

2014年4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 、文化部、 国家文物局、财政部联合颁发《关于切实加强中国传统村落保护的指导意见》明确要求:坚持因地制宜,防止千篇一律;坚持规划先行,禁止无序建设;坚持保护优先,禁止过度开发;坚持民生为本,反对形式主义;坚持精工细作,严防粗制滥造;坚持民主决策,避免大包大揽。

特别强调了要建立保护管理机制。建立健全法律法规,落实责任义务,制定保护发展规划,出台支持政策,鼓励村民和公众参与,建立档案和信息管理系统,实施预警和退出机制。

以法规的形式杜绝那些急功近利的强拆和不切实际的形象工程,这也是事关中华民族文化传承的百年大计。

责任编辑:白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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