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是我们共同畅想的美丽乡村梦。曾经,当这个社会90%的人生活在乡间时,那里有乡党、乡音、乡情,而如今,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大到我们认不出她曾经的模样,电影《海角七号》里有这样一句台词:“这里的海多美啊,为什么就留不住我们的年轻人呢?”曾几何时那个令我们魂牵梦绕的故土,如今却成了不忍回首的旮旯。
如何寄托乡愁,捧一抔乡土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很多城里的文化精英奔到了那里,他们想要把乡村改造成跟我们脑海中、梦里一样的乡村,有石板路、有青花瓷、有艳阳天、有木石缘⋯⋯他们用传统的乡村美学视角,再造出一个美丽的桃花源,而那里究竟有没有乡愁,我们无从知晓。
乡村再造,在坚守中与现实博弈
记得8、9年前,我去一个朋友的老家玩,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去南方沿海城市的乡村。当我走入那个村子时我就惊呆了,这是农村吗?村里70%的村民家都是小楼,最低的是两层楼,高的能有七、八层,不仅楼层高,样式也很时髦,基本都是照着城里的洋房盖的。朋友家是一幢四层小楼,粗略数了一下大大小小有将近三十个房间,他家里总共也没有十口人,怎么住的过来?细问之后更令我惊讶,这个村子大部分人都在市里打工,或者做生意,很多人也在那里买了房子,因此老家的楼房只有逢年过节时才有人住,平时都是空置。
在那里,我偶然也能见到一些保存着当地传统建筑样式的老宅,却已是破败不堪,早已无人居住。其中有个院子,从建造的格局看曾经必定是大户人家,高挑的木梁结构,宽阔的中庭,曾经的威严如今已荡然无存,院子中间被人用老旧的青石条围起来,养起了鸭和鹅。我猜想,如果不是后人没有经济实力,这样的老宅恐怕早就拆掉建起了新楼。
面对这样的村庄,我除了惊叹这里的人真有钱,剩下的就是惋惜。因为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凝聚了传统文化魅力的村子,可如今却突兀地矗立起一座座高楼,这些高楼无论盖的多么华丽,都让人感觉不出一丝美感。犹如两种文化在这里发生了碰撞,传统的那一方显然败落下来,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老宅的命运岌岌可危。
这个拥有1万多人的村庄,可以说是当今整个中国农村现状的缩影。
经济发展好的村庄,已经大步走向城镇化,大拆大建,洋楼林立。在那里,我们也许可以望得见山,看得见水,但乡愁早已荡然无存。农村原本保留的传统文化的痕迹在快速消退,这种消退表现在住宅、生活方式、生活用品等方方面面的变化。而一些古村落,虽然传统建筑保存的比较完整,但在经济上却是一息尚存。这样的矛盾如何解决。如果我们无法证明传统文化能够让古村落焕发生命力,那我们保护古村落就是在纸上谈兵,传统文化之于大部分人就是一种奢侈品。
我们今天谈起对乡村再造,其实真正意义在于“创造新文化”,是让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并行发展。在此基础上,我们既可以走经济与文化融合的道路,也可以仅仅从文化的角度,去提升居住在乡村的人们的文化环境。
乡村再造,寻找隐秘的文化密码
目前,我国保存比较完好的古村落一般保留着完整的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北京门头沟区爨底下村,全村院落74个,房屋689间。大部分为清后期所建(少量建于民国时期)的四合院、三合院。依山而建,依势而就,高低错落,以村后龙头为圆心,南北为轴线呈扇面形展于两侧。村上、村下被一条长200米,最高处20米的弧形大墙分开,村前又被一条长170米的弓形墙围绕,使全村形不散而神更聚,三条通道贯穿上下,而更具防洪、防匪之功能。从中我们能看出两个字:讲究。什么是讲究,讲究就是规矩。无论从建筑格局,还是村落布局都依循古制,兼具实用功能、风水布局和美学态势。
古村的规矩从何而来呢?我们从古代政府对住宅的规定就可见一二。住宅在古代不仅是居住场所,而且还被视为宅主身份的标志。唐、宋时期朝廷对官员及庶民的住宅形制已有一定的限制,但还比较粗略宽松,例如宋代规定六品以下的官员不能在宅前造乌头门,庶民屋舍只许进深五架,门屋只许一间等。重点在于区划官员和庶民之间的身份差别。到了明代初期,对住宅的等级划分严格了,除皇家成员外,不论你官位多高,住宅不能用歇山顶。此外,又把公侯和官员的住宅分为四个级别,从大门与厅堂的间数、进深以及油漆色彩等方面加以严格限制。
当然这种条例极具封建等级色彩,在现代人看来好比是天方夜谭,但是我们的祖先就是依照这样的方式来保证文化传承的完整性。遗憾的是,在上世纪60年代,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浩劫打断了数千年来传统文化传承脉络,同时也打碎了国人的文化自信。传统村落不再发展,更多的是在倒退。
然而传统文化好比是深藏在民族基因中的文化密码,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经过数十年的反思、积淀,越来越多的国人重新被传统文化的魅力所吸引,而乡村便成为这些人实现回归诉求的最后一片净土。
乡村再造,让远方的灯照亮未来的路
“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只要经济达到一定水平,就必定会关注乡村的改造和发展”,中国设计协会副主委宋慰祖谈到乡村建设时认为,“我们要建设城乡一体化,而不是城乡一样化,这方面我们应该避免像曾经搞新农村运动的韩国那样,虽然成绩有目共睹,但是在建设最初缺乏对于传统文化的保护,盲目改造,破坏了一些村庄的原始风貌,非常可惜。”
在乡村开发和保护方面,日本的经验值得借鉴。日本白川乡,由于房舍外貌酷似双掌合拢,取名为合掌造,村庄命名为“合掌村”。数百年的村庄,沿袭并创造出一系列独特的乡土文化保护措施,依然完好地传承着当地文化。 为妥善保护自然环境与开发景观资源,合掌村村民自发成立了“白川乡合掌村集落自然保护协会”,制定了白川乡的《住民宪法》以及《景观保护基准》,对合掌村建筑、土地、耕田、山林和树木提出了“不许贩卖、不许出租、不许毁坏”的三大原则。并针对旅游景观开发中的改造建筑、新增建筑、新增广告牌、铺路和新增设施等都做了具体规定。如:用泥土、沙砾、自然石铺装,禁用硬质砖类铺装地面。管道、大箱体和空调设备等必须隐蔽或放置街道的后背。户外广告物以不破坏整体景观为原则。水田、农田、旧道路和水路是山村的自然形态必须原状保护,不能随便改动。
村落建筑是农村景观中的重要因素,其材料、色彩、高度和造型对环境的影响都至关重要。合掌村内凡有要改造或新建住房,都必须事先提交房屋外形的建筑效果图和工程图,说明材料、色彩、外形和高度,得到协会批准后才能动工。如果大家都强调自家的建筑个性,可能会导致整体美观的削弱和破坏,最终失去景观整体美感,也就失去了审美观赏价值。有"白川乡合掌村落自然环境保护协会”的把关,使得合掌村的整体风貌一直保存完好,如今合掌村成为世界闻名的原生态美丽乡村。
国内,北京门头沟的爨底下村、浙江周庄和安徽西递村在村民自治开发乡村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日本合掌村的案例在乡村建设开发的细节方面还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但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如果所有的乡村都单纯依靠乡民的文化自觉去再造,那么再造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破坏的速度,唯有注入外界强大力量,支持乡民在不改变传统乡村文化形制的前提下依旧能够在经济上有所有益,生活得很好,那传统文化的传承脉络则会渐渐打通。
乡村再造,为村落文化的重生构建新家园
美丽乡村建设不仅仅是国家开展的一项促进新农村建设的重要工作,在民间也逐渐开始成为一种潮流,设计师们纷至沓来。
王澍,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普利兹克建筑奖首位中国籍得主,从2012年到2015年,这三年最主要的成果就是对浙江富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的再造,那里沿溪而建有40多幢来自明代、清代和民国时期的民居。通过他的规划设计,要在新型城市化的大背景下,寻回乡村的传统和意义。如今,城市的建造风气已经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乡村,很多民居难逃被拆的命运。王澍说,“老房子就是活着的历史,历史都没了,还有什么根基?”
无独有偶,民盟北京市委与中共北京市委农工委于2012年发起了“设计走进美丽乡村”的活动,旨在依托“最美乡村”评选活动,发挥设计人才资源,提升京城乡村的环境设计、民居品质和产业发展水平,促进城乡发展一体化。在此活动基础上开展的“乡村十二间”活动更是邀请了12位华人室内设计大师将“十二间”公益设计带入乡村人家,让世代居住在京郊农村的农民,体会到现代的生活环境,实现安居梦;在改善农村居住环境的同时保护好农村传统的乡土韵味,古村落的风貌、乡愁。
乡村再造并非仅仅对乡村建筑外观的改造,通过对生活在其中的人的关注,通过对他们生活环境的重塑,唤醒传统的村落文化,为村落文化的重生构建一个适宜的家园。
电影《海角七号》里说,“(家乡)再美的大海也留不住这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他们要看看外面的世界,赚很多很多的钱。可当他们实现了目标之后呢?那时,金钱对于他们则远不如一个惬意的家乡更重要。如今,面对乡村,我们有了更多的憧憬,也有了更多的责任。乡村再造让年轻人寻找自我存在意义的过程,这样的乡村才有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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