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新民
记事时起,祖父除了在院里纳凉、到社里干活之外,从来就没离开过这张桌子。祖父一生喜欢干净,衣服不管质量好坏,总是干干净净地穿在身上。祖父是个有文化的人,新中国成立前给开矿山的资本家管过账,他深深地懂得教育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因而,对我们这些孙辈,祖父并没有丝毫的溺爱,反而是比父母要求的更为严格。我当时很不理解他,觉得他不够慈祥,只要他在旁边就感到干什么事都不自在。后来,我就常常有意无意地在日常的生活中避开祖父。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当我也为人父的时候,才开始慢慢理解祖父祖宅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上房四间,前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上房四间一直由祖父居住,我出生的时候,上房虽已破旧,但威风依然,邻居家的房屋,远不如我家的祖屋宽大。祖屋属石板房,鱼鳞瓦沟里长满了狗尾巴草,白灰墙壁脱落严重,两扇略显笨重的大门也是斑驳陆离,绽开一条条深深浅浅的裂缝,好似老人额头的皱纹。听父亲说,最初的上房,曾经是私塾教学的地方,曾祖父是个教书先生,据说每天都有十几个孩子来这里读书认字。屋的正当中,四平八稳地摆着一张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打从我近日翻看家里的相册,发现几张发黄的照片,都是在我家的祖屋拍摄的。如今,我虽已步入花甲之年,可还是十分怀念那旧时的童年时光。祖宅曾经有我们家几代人的温暖,它陪伴着我度过幼年、童年、少年时代,是我成长中的第一见证。祖宅虽然在岁月的河流里已荡然无存,但在脑海里还时常浮现出有关它的历历往事。我想起了电视剧《渴望》里的插曲∶“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旁;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我的老家在龙泉镇龙泉雾村村西张家坡下,那里青山绿水,物产丰富,民风淳朴。的良苦用心。他只是希望我们都能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家庭、对自己负责任、有价值的人。每到腊月底,祖屋就会热闹起来:请祖父写“福”字和春联的人络绎不绝。祖父通常会把房门摘下来一扇,将红纸铺在上面写,粗大的毛笔握在爷爷满是皱纹的手里,在阳光下,在红纸上,龙飞凤舞,一挥而就。每年除夕夜,祖屋里都会出现这样一幕场景:祖父稳坐上首,父亲、叔叔、哥哥、我和叔伯兄弟则围桌而坐。大人们相互让菜、敬酒、劝酒,奶奶则带着她的儿媳们张罗忙活着。女人永远是祖屋里的主角。透过蛛网的窗棂,我分明见到祖母那不知疲倦的身影在厨台边忙碌,锅碗瓢盆的声音在屋中回荡。祖母是一个平凡的老人,也是一个勤劳的老人。日夜轮回,袅袅的炊烟,熏白了她的发鬓。饱经风霜的脸庞有了岁月雕刻的痕迹。
记忆中的祖母是一个面容慈祥、笑声爽朗的老人。夏夜里,祖母把在外纳凉的我抱上床,月亮也悄悄地从窗口跟进来轻抚我的脸。我至今记得祖母一直坐在床沿,边给我打扇子边哼童谣:“小耗子儿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妈妈,妈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我迷迷糊糊入睡了,奶奶的歌声还在继续,像柔婉的明月,落在我的枕头上、我的梦里。
再后来,祖母的目光日渐浑浊,在落日的余晖里,花白的头发,步履蹒跚的脚步,佝偻的身影又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转眼间已物是人非。祖母和祖父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如今,我只能用记忆的碎片还原全部细节,却再无法听到祖母那爽朗的笑声。只有墙角那张静卧的八仙桌仿佛还能与我达成心灵上的默契,见证这里曾
经演绎的天伦之乐。在父亲的主持下,祖宅终于拆了。
在这座祖宅里,曾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的事情。祖父、祖母、我的母亲都是在祖宅里告别人世的。新中国成立前,叔父被抓去做壮丁一去未还。婶母改嫁,父亲的疾病,也都发生在祖宅内,祖宅见证了我们家族的兴衰。因为有了祖宅,才有了家族的历史,才有了生命的延续和传承。如今,在祖宅的原址上,已经建起了三排高大的青砖红瓦房,宽敞明亮。这些新房是祖宅生命的延续。我想,当我的弟弟和侄子们住在这一排排青砖大瓦房的每一间屋中时,他们一定不会忘记祖宅、不会忘记为他们遮风挡雨几十年,最后还献出了全部身躯的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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